星夜林中,晚風習習,月下草叢中的花香拂面,另人沉醉。這里是香香所住的小樓後面的樹林。
密林中,兩個身影漫步在清香花草間。月光在樹枝間灑落,形成一束又一束銀白的光束。
香香伸手去觸模那一束束月光,月光在她指間散出清亮的光輝。她看向孟宇,愉快地問道︰「你看,這里是不是很漂亮?」
天真善良的靈魂總會發現美的存在。
是的,這里因為她的存在,的確很美。月光穿透了他心上積郁已久的陰霾,暖暖地照在他的心頭。
「你費了好大勁,把我調到這麼清靜的地方來住,真的很謝謝你。」在這里,他可以香甜美美地睡覺,再也不用擔心失眠的問題,他心底真的很感激她。
「若不是那天你幫我,也不會陷到這里來,都是我的錯。」他靠著大樹,滿眼愧疚。
他遙望夜空,原本透著點點稚氣的臉上多了幾分成熟與滄桑,「不怪你,這也許是我命中注定。」
她彎著食指,輕放在唇邊,陷入沉思,然後揚起燦爛的笑臉︰「以後,你住在這兒,我什麼也不怕了,而且,我們還可以一起想辦法……逃走。」
「逃走?」他迷茫的眼中漸漸清醒,繼而劃過一絲驚訝,看到她堅韌的眼神。他心中驚嘆,這麼小的女孩都不認命,如此樂觀,充滿希望,他又怎能放棄自己的未來。雖然,這里像個同心圓的牢籠,層層關卡不易逃月兌,但,只要努力,一定能成功的。而且,他住在這里,離外界又近了,更容易出去。
「是的,我們會出去的。」他心中堅定,再次遙望夜空,他仿佛看到遠在城市里的父親,曾經,他是如此恨他,可是,為什麼到了這里,還是如此想他,此時,他會在做什麼呢?對于自己的失蹤,會不會認為是離家出走,對自己再度失望。
他神思恍惚,眼中發澀,心中酸脹,平靜的心湖就此打亂,陷入焦燥不安。
突然,他的目光被身前的景象所吸引,心中漸入平靜。
月光透過大樹的縫隙,如細雨傾瀉。眼前的小女孩正伸出雙手,攤開手心,讓月光落在她的掌心,像是接住絲絲春雨,清麗的身影在大樹下優雅旋轉,如同在春雨中沐浴。
大樹下月光里輕旋的女孩,是如此的純潔美麗,讓周圍的一切,更顯得寧靜安詳。
她眸光燦若星辰,慢慢地走近自己,在月光下幽幽說道︰「這兒很美,但,前面還有更美的地方。」
她伸出手,牽著他的手,「跟我走吧,樹林外有一個漂亮的湖。」她美麗的笑容近在眼前,如同神聖的天使,要將他帶去天堂,月兌離凡塵。
林外的大湖,果真漂亮。
湖邊是大片的綠草和似點點繁星的各色小花,平靜的湖面反射著銀色月光,氤氳的水霧更顯得縹緲神秘。
香香坐到岸邊,調皮地將小腳丫探入清涼的湖水中,輕輕地晃啊晃,挑起晶瑩的水花,霎時周圍點點星光飛起,那是岸邊花草下藏身的小小熒火蟲,被驚得四散飛舞,微弱的熒光照亮她興奮的笑臉。
她拍拍旁邊的一塊空草地,看著孟宇,笑著道︰「坐這里。」
孟宇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眼神漸漸迷離。
她的笑容是天下最美的花,白玉粉女敕的小腳可愛地晃動著,嘩嘩的水聲,在這清幽寂靜的湖邊顯得悅耳動听。她悠哉游哉的模樣,是如此開心無憂。
難道,素來清貧的生活,讓她有了苦中作樂的心境?還是,天生至純的心靈,使她能處處尋樂,時時開心?
她緩緩起身,跪坐在湖邊,明若星光的眼眸,認真地看著他,輕聲道︰「我知道,你受傷了,讓我看看。」
她的小手伸向他襯衫的衣扣,踫觸到他衣領下微涼的肌膚,溫暖柔軟的觸感讓他心口一顫,他微微一怔,眼中劃過一絲慌亂。她不能讓香香看到他背後如此恐怖的傷痕,她還是個單純的小女孩,看到了一定會害怕,也會擔憂他們所處的環境,他不能讓她知道。
他忙捉住她的手,停止了她的動作︰「我沒事。」
她低下眼瞼,細長的睫毛如羽翼煽動,慢慢抽回手,輕跪著,緩緩轉到他的身後。
她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背,在他身後關心道︰「受傷的部位,需要清洗一下,讓我來幫你吧。」
原來她都知道,終于明白,她為什麼會帶他來湖邊。他猶豫了一會兒,慢慢解開衣扣,襯衫褪下少許,露出蛻皮腫爛的肩背,有的地方甚至發白化膿。
如此慘不忍睹!那幫畜生怎麼如此沒人性!這幾天,他是受著怎樣痛苦的折磨啊!
韓香心疼地閉上眼,他是個善良的少年,總是一次次地幫助她,就是在那樣惡劣的煤礦里,還隱忍傷痛,不停地打探自己的下落,把他騙到這兒來,受這種非人之苦,是對還是錯?
早該把他調過來的,都是王衛那家伙,非說什麼再讓他歷練幾天,那是個什麼地方啊,一天也可以折磨人在生死之間,生不如死!
而他只是個還未成年的初三學生,他有什麼錯?為什麼非要來這種人間地獄,承受這種慘無人道的摧殘!
也許,是她錯了!
她的心里滿是愧疚,淚水奪眶而出,哽咽著︰「對不起,對不起……」
他轉過身,輕輕擦拭她的眼淚,低語道︰「別哭了,是我自己沒用。」
「不,是我對不起你。」她哭著,眼淚已停不下來。
「跟你沒關系的,是我自己運氣不好,你別哭了。」
看到他用衣袖不停地為自己抹淚,衣袖上濕了大片。她努力停止哭泣,平靜下來,輕輕拉下他背後的襯衫,輕聲道︰「你轉過去。」
她扯下自己的頭巾,浸濕後,輕輕地抹擦傷口,像是在擦一件易碎的珍寶,謹慎入微。
擦完之後,她小心翼翼地為他披上襯衫,囑咐道︰「我去取點東西,等我回來。」
說完,她輕快地離開,衣角微揚。
他側臉看向她,她向前方飛奔而去,長發在她身後飛揚,他驚訝地發現,她的頭發,竟然是綠色!
她在遠處采摘著不知名的綠草,清麗的身影穿梭在鮮花女敕草間,長發在月光中甩起一道道漂亮的流光,有著青草一樣的顏色。如林中精靈,似是夢幻。
直到她走近他眼前,他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當她坐到他跟前,微喘著氣,笑道︰「我回來了!」
他才回過神來,疑問道︰「為什麼你的頭發是綠色的?」
「嗯……」她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看向他,「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這樣,你會認為我是怪物嗎?」。
「怎麼會呢?也許有人會誤解,但是,每個人都不同,而你是最特別的,你該為你這漂亮的綠發而高興。」他撫模她長長的綠發,細細軟軟的,如綠色絲綢般鋪開,當她微動時,又如水底海澡般游離。
「是的。我也喜歡我的長發。」她開心地笑了。
忽然,想起旁邊的女敕草,她撿起一縷,放在手中揉搓,細細的女敕草被揉成一團,擠出少許綠汁。然後,把它全部吞入口中,咀嚼了幾下。
因為嘴里塞滿了女敕草,她只能比劃著,讓他轉過去,然後,將口中的碎葉一點點地吐在他的肩背上。
原來,這是治傷的草藥。
她的唇輕柔溫潤,在他肩背上摩擦出異樣的感覺,如同清晨帶露的花瓣飄落在他身上。
接著,是手指的輕撫,是在把草藥涂抹均勻,長期以來悶痛的肩背傳來一股清清涼涼的感覺。
她的指尖是如此輕柔,在撫到肩上時,有點癢癢,卻又帶點酥麻,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原來,你還會用草藥。」他不禁驚嘆。
「唔唔……」她口齒不清地應著。
吐完之後,她又拿起一縷草,重復著揉搓、咀嚼、敷藥。
女敕草用完後,他哈著氣,長吐舌頭,小手不停地在嘴邊扇動著。就像剛才他咀嚼的不是女敕草,而是辣椒。
她飛奔到河邊,掬了一捧水,不停地漱口。
他穿好衣服,立即走過去,很不放心地問道︰「怎麼了?」她用口來嚼碎草藥,不知那有沒有什麼副作用。
許久,她抬起頭,舒了一口氣,臉上滿是晶亮的水跡。
她燦爛笑著,伸出舌頭,用手指了指,又沖著他搖搖手。
他明白了。這種草藥會使舌頭麻木,從而不能說話。看她樣子,不能說話只是暫時的,還好,這副作用不大。
忙了這麼久,有點累了。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拉直手臂,懶懶地伸了伸腰,向後自由而倒,軟軟的草地上,躺著真舒服!
月朗星稀,日月星辰盡在眼中。
他也躺下,手肘支地,單手撐頭,靜靜地望著她。
有時,看星星,不一定要仰望,看著她的眼,他也能看到世上最美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