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世,葉曼卻是松了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這種感覺連她自己都有些奇怪。即便是她初入宮,最排斥李世的時候,面對李世也沒有這種感覺。
玉繡端著茶水進來,卻遠遠看到李世離開的背影。玉繡臉上不禁微微有些變色。今日葉曼好不容易才讓李世踏足鳳藻宮,眼見已是成功了,卻不料這刻皇上竟然又離去了。她卻不知她不在的時候,殿中發生了什麼事,疾步進殿,卻沒有在葉曼臉上看到任何異樣。
玉繡有些詫異地道︰「剛才奴婢離開時,不還是好好兒的?怎麼轉眼皇上就走了?」
「周綿綿差了趙富,只說身體不舒服……」葉曼臉色平靜,從玉繡手里的托盤上接過茶水來,重又坐回了座榻上。
「所以皇上又走了?」玉繡卻有些有些不知所措,繼而黯然道︰「如此說來,小姐你在他心目中仍是遠遠比不上周綿綿那妖妃。」
葉曼只是沉默。
玉繡有些急道︰「那怎麼辦?小姐好不容易肯去經營,皇上若不領情,那咱們葉家……」
「今日之事,也並非沒有效果。」葉曼喝了口茶,將茶杯放在桌上,眼中卻盈盈一亮。「至少,今日我終于知道,皇上他心里多少還念著舊情。他是個軟弱的人,若再念著舊情,想必對我們葉家也不會斬盡殺絕。不管怎樣,還有回旋的余地。只要有一絲的機會,我也不會放棄。」
「那如今呢?他去了周綿綿那里,還不知周綿綿又會說了些什麼。」玉繡卻仍是擔憂。「小姐,其實奴婢看此事,周綿綿也佔了很大的功勞。她早就想扳倒皇後,自己做了正宮。此次若是說服皇上趁鎮關王之事廢後,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我們須得想個辦法,早做防備為好。」
「再怎麼防,也是防不勝防。」葉曼搖了搖頭,面上神色卻是有了幾分深思熟慮後的放松。「依我看,倒不如主動出擊。無論是為了葉家,還是為了南唐後宮,周綿綿都再不能在這個宮中呆下去。」
葉曼听她似是話中有話,不由豎起了耳朵。「如此說來,小姐你有了對付她的辦法?」
「她雖是八面玲瓏,擅長察言觀色,慣常討男人歡心,然而這後宮卻不盡是男人。後宮是女人的天下,而她卻不慣跟女人和平相處。我不在宮里這段日子時,她在宮中得罪了不少人,現在……若我要反擊,也並不是什麼難事。」葉曼沉思了一會兒,卻是想到了什麼,眉頭微微一皺,看向玉繡道︰「這幾日,如何都不見安意的蹤影?」
「自從那日,她跟隨小姐去冷宮看望右昭儀回來,就好像有心事的樣子。這幾日她只呆在自己的房間里,只說身體不太舒服。」玉繡道。「小姐怎突然問起她來,可是找她有事?」
「沒事。我只是奇怪,那日趙合宜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葉曼有些狐疑道。
次日葉曼才用過早膳,張延卻已急匆匆趕到鸞鳳殿。
「不好了,娘娘,出大事了」張延滿臉是掩飾不住的急躁。還不等葉曼屏退左右,他便月兌口而出道。
葉曼看著他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沉。然而她仍是鎮定地讓張延落座,又叫玉繡看茶,遣開殿中伺候的宮人,方才道︰「公公你先別急。到底出了什麼事,咱們慢慢說」
「唉,我的皇後娘娘……」張延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老奴這信才剛送出去,葉家大公子倒也罷了。葉家二公子遠在邊關,他這信沒收到,卻生出了大變故了」
「是本宮二弟出事了?」葉曼心中一緊,聲音也有些變了。
張延面色沉重地點頭︰「今兒一大早,老奴便得到消息。葉家二公子給朝廷上了折子。這折子落到了御史的手中,今日早朝宣讀,引起了軒然大*。」
「折子如何說?」葉曼腦中有些亂。在這個十分微妙的緊要關頭,她原本給二弟去信,只叫他沉住氣,按兵不動。卻不料到,這個一向頗為穩重,少年老成的葉存武,竟也是耐不住有所動作了。然而這也難怪,畢竟出事的是自己的至親……
張延面色有些灰敗,只是嘆息。「這個帖子來的真不是時候。言辭激烈,譴責皇上殘害忠良……皇後娘娘也知道皇上的性格。只能順著來,如此這般,卻叫皇上十分難堪。這且不算,再加上某些人的刻意渲染,皇上當場大怒。如今看來,情況卻是不妙……」
「怎麼會這樣?」葉曼听得這話,心中亂極。
原本按照她的計劃發展,一切似乎漸漸好轉。對于葉存武,她也寫了信函去,只是卻沒料到,這信函還未送到葉存武手上,便出了這樣的變故。葉存武的消息卻竟是這麼快?是他的信息比較靈通,還是京都之中,有人故意給他送去的消息?
葉曼此刻來不及去想那麼多。她有更關心的。「皇上發怒,可說了些什麼?可有對本宮二弟有何處置?」
「皇上雖是大怒,但也沒說什麼重話。只說黃口小兒,信口雌黃,不知天高地厚。將那折子給撕了了事。雖是有大臣建議將葉家二公子革職是問,但皇上並未松口,只說下次再議。」張延終是心緒平復了些。「只是下朝後,又有大臣要覲見皇上,卻被皇上擋了回去。皇上對朝政素來不敢興趣。今日朝堂鬧成一團,看樣子,皇上對上朝一事又開始頭疼了。」
「若是皇上不去上朝,或許更好……」葉曼心中突而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而此刻所想,她卻是說了出來,張延聞言略吃了一驚。「皇後娘娘」
「本宮只是隨意說說。」葉曼素來知道張延對李世的忠心,對他露出的驚色倒是在意料之中。她並非是說話不經大腦,只是她有了這個想法,卻是怦然心動。若是果真讓李世不上朝,那麼鎮關王一事,那些外臣無法操縱李世的意思,鎮關王也便越來越安全。
她將這個念想說出來卻是試探張延的意思。見張延此刻的樣子,她便是笑了笑︰「昔日本宮在長慶宮時,皇上也時常不上朝。那時朝政上有鎮關王,本宮也時常督促皇上在御書房批閱奏折,反而上下安寧,國無動蕩。如果皇上雖是在左昭儀的攛掇下上朝,卻反而朝無寧日,政局動蕩,接下去,也不知道該發生什麼事了……」
她目光黯然,微微一嘆。張延卻是好半日沒有說出話來。
「皇後娘娘所說這話,何嘗不是。」待得張延再度開口,卻是讓葉曼有些詫異。
「老奴伺候皇上多年,對皇上的秉性無所不知。皇上,終究不是當政的料子。鎮關王且不說,這些年多虧了鎮關王,方才讓南唐穩定。即便是皇後娘娘,奴才瞧著,也比皇上要強。說句大不敬的話,這南唐江山在葉家手上,皇上方才安穩。若是落入了善親王手里,只怕這天下之大,也再無皇上存留之地……」
「張公公真是如此所想?」葉曼看著張延,頗為他這席話感到震驚。
「老奴這些日子左思右想,為皇上感覺不安啊。這善親王圖謀不軌,皇上卻毫無察覺,每日只與佞臣廝混。近日雖是被左昭儀哄著日日上朝,卻不干正事,倒是自挖牆腳,白白給善親王做了嫁衣,給自己挖好了墳墓。老奴心憂如焚,卻不知如何是好。」張延仰天長嘆。低下頭,目光卻凝在了葉曼身上。「今日娘娘這話,卻叫老奴有個主意。」
「張公公說得何嘗不是?張公公有什麼主意,不妨說出來。」葉曼道。
「若是皇後娘娘有辦法不讓皇上上朝,老奴便有辦法不讓外臣接觸皇上。」張延蒼老的聲音帶著些嘶啞,然語氣卻頗為認真。「雖是如今皇上最信任的是趙富。但趙富進宮的日子淺,不像老奴,在宮中呆了快一輩子。這宮中但凡有些職位的太監,無一不是由老奴親手教出來的。老奴只是不想忤逆皇上,只是如今,眼看著皇上就要自毀長城,將江山拱手相讓,老奴實在于心不忍,說什麼也不能再任皇上胡來。」
「張公公這話,本宮有幾分明白,又有幾分不明白。」葉曼听他這意思,心中的那些想法卻是更活動了幾分。「本宮知道張公公對皇上忠心耿耿,若是讓皇上不上朝,那也不是難事。皇上本就不喜歡上朝。而如今鎮關王已失去了皇上的信任,若是皇上不上朝,這朝政之事,又有誰來打理?」
張延看著她,目光倒是慢慢鎮定。卻像是深思熟慮般,他緩緩道︰「老奴以為,外臣之中,蕭勁蒼蕭將軍為中流砥柱,可以信任。而宮中,皇後娘娘可以代為皇上處理奏折事宜。」
葉曼聞聲,面色微微略過一絲驚詫,試探著問︰「張公公此言……听來卻是頗為妥當。莫不是,張公公早已有了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