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回京（上）
車 轆壓在泥濘的路上咯吱咯吱作響，馬兒疲憊前行，一步三搖。窗子外風雨交加，文弘毅坐在相對干燥的車廂內，撩起車窗門簾，向外望了望，京都的巍巍城門，已然在望。
駕車的把式是把好手，在這風雨交加的路上，一不小心就會釀成大禍。也多虧了車把式厲害，一路上還算走的安穩。半月前，文弘毅從烏塔山辭別師傅玄真道人上路。翻過了烏塔山進了市集，文弘毅花了些錢，雇了一輛馬車連同車把式一起，送他回京。一路上走走停停，耽誤了不少時間。現今終于京都城門在望，卻在半日前迎來這冰涼的秋雨！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這秋天已過大半，這時候下雨，更是顯得冰涼寒冷。文弘毅不免有些擔心車把式的身體，幾次詢問他要不要先到車廂內躲躲雨。車把式披著簑衣，一張被太陽照曬的發紅的臉上，洋溢著純樸的笑容。
「公子爺，您盡管放心。老漢的身體壯實得很，一般的小伙子都不是老漢的對手呢。您就放心的在車子里面坐著，最多再過盞茶功夫，咱就可以到南城門了……」
不出車把式所言，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文弘毅的馬車已然到了南城門前。路過百里亭時，文弘毅本想下車去看一看，結果卻因下雨耽擱，沒有成行，逐決定直接進城。
時間已是下午過半，因為下雨的原因，大街上人影稀少，車把式在文弘毅的指揮下，穿過南城門，過了正陽大街，來到丞相府前。
許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官邸，車把式立在門前都愣了。文弘毅淡淡笑了笑，撐了把油紙傘下了車。丞相府前沒有看門的，文淵不喜這一套，所以此刻丞相府前大門緊閉，遠沒有其他官員府邸來的熱鬧非凡。
車把式將馬兒拴好，過來幫文弘毅拿行李，文弘毅也沒有拒絕，向他道聲謝，讓這位純樸的老人靦腆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了。
文弘毅走到丞相府前，並沒有直接敲門，而是仔細的用手去觸模那曾經記憶深處的東西。門前的大石獅子、下馬石、大紅木的門板、一雙門前的銅鈴……那都是文弘毅過去記憶中難以忘懷的東西。五年的時間匆匆而過，那些沉澱在記憶中的東西，卻更讓他難以忘卻。
此刻，再次重溫那些熟悉的事物，讓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歸屬感。這才是——到家了！
伸手敲響那一對銅鈴，沒過多久，就有人前來應門。來開門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應該是個新人。文弘毅從他的眼楮里看出，這個人不認識他。這是個他走之後才來的僕人吧。
「這位公子爺，您找誰啊？」小伙子還算客氣，文弘毅笑了笑。
「我是文弘毅，文淵的孫子。」文弘毅沒有賣關子，直接說出自己的身份。那個小伙子果然一驚，將門打開。「您是小少爺？請少爺贖罪，小的是新來的，還沒有見過小少爺。您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報丞相大人……」
文弘毅還沒有攔住人，那小伙子就飛快的跑了。文弘毅笑了笑，心里想著，一會兒是不是爺爺和忠爺爺他們就會都來了……
果不其然，不需片刻的功夫，文淵就在文忠的攙扶下，和一眾僕人趕了過來。
文弘毅上前兩步，迎上文淵，也沒顧忌地面濕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爺爺，不孝孫毅兒回來了……」
「好孩子，好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文淵絮絮叨叨的念叨著，五年不見，他更見蒼老了。再加上這幾日病重，滿目憔悴，整個人看起來孱弱的驚人。
少頃之後，文弘毅和文淵轉移客廳說話。文忠早已吩咐下去，讓新來的小伙子款待車把式。而文弘毅的行李也早就被其他的僕人提到他的房間內放好。
客廳里，文淵正在教訓文弘毅︰「你這孩子，真是不知道好歹，什麼時間回來不好，偏趕上下雨天。你看看衣服都濕了。文忠啊，你快點去廚房燒些姜糖水來，讓毅兒喝了暖暖身子。這麼冷的天，要是受了涼，染了風寒，可就壞了……」
「是，小少爺稍後，老奴去去就來。」文忠道。
「多謝忠爺爺。」文忠自小跟在文淵身邊，終身未娶妻，文淵待他如同家人，文弘毅也稱呼他忠爺爺。只是文忠卻一直謹記主僕之分，絲毫不越雷池一步，讓文淵和文弘毅一直都沒有辦法。
雖然身上的衣衫濕了，讓他覺得有些發冷，但是他的心里卻是暖暖的。爺爺的關愛，無時無刻不令他感覺到心安。五年未見爺爺，爺爺一如當初，那熟悉的姜糖水，更是讓他永生難忘。以前，他或許不理解爺爺，但是，離開的五年，他長大了，懂得了更多，他也漸漸明白了爺爺隱秘細膩的關愛。
爺爺的愛，無私而偉大，他從不說出來，也不體現在表面。如果不去用心觀察，根本就不會發現，他其實真的很愛你。如同那熟悉的姜糖水，那無微不至的淡淡的關心，一直不變就是再忙也會回家陪他一起用晚餐的堅持……淡淡的，如同春雨一般，細膩無聲的，侵蝕著，保衛著祖孫之間濃的化不開的親情。
五年不見，爺爺更老了。文弘毅給文淵倒了杯茶水，輕輕的放在文淵的手里。微微彎下已經挺拔的如同白楊樹一般的身高，為文淵輕輕的揉揉肩膀。這是以前，文弘毅從來不會做的事情。
文淵短暫的錯愕，而後笑了，雖然無聲，但是扯開的嘴角的弧度表示，他此刻非常非常的開心。毅兒，終于長大了！
支撐了這麼久的重擔，隨著毅兒的長大，他也該慢慢放下了。唉，只是此刻朝廷之中，黨羽泛濫。幼帝尚且無法獨立朝政，國舅卻又意圖不軌，還有那**之中，不甘于寂寞的皇太後，又想蠢蠢欲動，霍亂朝綱……
現在的朝廷，何止一個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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