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已看到了二人所居的小院,夏紫灕停下腳步,充滿遺憾的嘆了口氣。凌漠宸瞧她一臉遺憾失落的表情,不由的會心一笑︰「怎麼了?」語氣里卻是不由的充滿了憐愛。
夏紫灕認真的抬頭看他,一本正經的問道︰「漠宸,你說,這條路怎麼就這麼短呢?」
到了今兒,她才總算是發現,為何那些言情小說里的男女主人公總愛送來送去。且樂此不疲的好像永遠不覺得腳疼一般。凌漠宸一怔,旋即失笑起來。他素常其實笑的不多,便是笑,也大多是淡淡的勾一勾唇角,算是笑容。此刻卻是發自內心的欣然一笑,這一笑之下,他平日稍嫌剛毅的面部線條頓時全數軟化下來,彎成條條溫暖的笑紋,黑眸中更是一片醉人的溫柔,微微用力的握了一握夏紫灕的手,他道︰「你獨個兒進去吧」
夏紫灕痴痴的望著他的笑顏,她清楚知道,晚飯時她並不曾飲過一滴酒,但此刻竟有一種微醺之感。只是這種微醺的陶然感在听到他這句大煞風景的話語之後,迅速的轉成了氣惱。惱怒的扁嘴輕哼了一聲,她重重的抽回手來,踏著憤憤然的步伐往院子里走去。
凌漠宸見她如此,心中卻是好一陣不舍,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握住她縴細單薄的肩。
夏紫灕微微一震,不由的停下腳步,卻仍是負氣的不肯回頭看他。凌漠宸猶疑良久,才輕聲道︰「這路雖然短了些,但我們卻還有幾十年可以一同慢慢走」這句話卻已是近乎承諾。
夏紫灕做夢也沒想到一貫嚴謹、冷靜的凌漠宸能對她說出這等話來,不由的又驚又喜,一顆心兒恰似跌進了蜜窟一般,甜到了沒邊。她欣然的轉過身來,還想再說些什麼。
凌漠宸卻已匆忙掉頭,以一種近乎逃走的步伐急急的去了。夏紫灕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的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他終于說了,終于說了,他終于說了呀……
凌漠宸匆匆逃離,在確定夏紫灕再也不能看到他後,他才稍稍的放慢了步伐,然後在一處陰影下站定。心中猶自緊張的砰砰亂跳,事實上,在那一刻,連他自己也都有些不信,他竟能對夏紫灕說出那麼一番話來。只是說了便說了吧,只要她開心就好了。
他想著夏紫灕,心中頓然泛起了一陣溫暖與憐惜。不知何時,紫灕已悄悄走到了他的心里。讓他從前曾經有過的不安與不願都化作了泡影。
仰起頭,任清風吹在他仍有些火辣辣的臉上,他鎮定一下心神,抬手撫一撫自己的面容,確定自己已恢復得如同往常一般,這才踏著一貫平穩的步伐緩步的走了出去。揮手召來幾名長隨,他低聲的囑咐了幾句。這刻已是這般晚了,凌漠輊能去的地方無非便是酒樓與青樓。況外界素來盛傳那位瑞康王性情風流,府中姬妾頗多,因此,他們去青樓的可能性卻是較大。
他想了一想,畢竟還是不願過于驚動那位瑞康王。便又吩咐道,見了三爺後,不可打擾了他身邊的那位朋友,只尋個空兒,候著三爺單獨一人之時,悄悄的給他遞句話,令他早些回來便是了。幾名隨從得了交待,自是各自點頭應是,便匆匆出門尋人去了。
凌漠宸想了想,卻又惟恐凌漠輊自行回來,反而與自己派了出去的人岔了開來,便忙又使人往府門口囑咐門房,若見三爺回來,先令他到書房來見自己,待見完了,再去見凌保全。
那人應了,忙忙的去了。一一交待好了,凌漠宸才徑往書房,小廝知他要來,早掌了燈,凌漠宸隨手自書架之上抽出一本書,慢慢的翻看著,等著外頭的動靜。只是此刻他卻哪里有心去看手中的這本書,翻開的每張書頁之上,似乎都有夏紫灕輕盈縴細的身影、如花的笑靨。他苦笑的搖了搖頭,端起小廝剛剛送來放在書桌上的濃茶,慢慢的喝了一口,帶了幾分自嘲的對自己道︰「今日方信‘書中自有顏如玉’之說」一語未了,自己卻已不覺失笑起來。
一盞濃茶喝完,他才總算是控制住了自己,取過書卷,翻了開來,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看著,卻是直到將近四更天,才听見外頭傳來匆促的腳步聲。他甩了甩頭,甩去那抹糾纏不去的倦意,擰眉起身,書房大門卻已在此刻被人叩響了︰「二哥,他們說你找我?」
聲音清朗軒昂,果是凌漠輊到了。凌漠宸听見是他,忙應了一聲︰「是進來吧」
大門旋即被人推開,帶了一身濃烈酒氣及脂粉濃香的凌漠輊從外頭走了進來。這一身的味道卻險些嗆著了凌漠宸。他不由自主的擰緊了眉,面上也現出微微的怒色來。
凌漠輊瞧著他的面色,不覺嘿嘿干笑了兩聲,道︰「二哥也知道,這男人麼……」他說著,便對凌漠宸露出一個你我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笑容。而後也不待凌漠宸言語,便自在凌漠宸的下首坐了。他顯然已是累了,才一坐下,便懶洋洋的靠在了椅背上。
凌漠宸輕哼了一聲,他素來不喜煙花之地,但也不會因此便不許他人前去。無心計較凌漠輊今夜的行為,只是單刀直入的問道︰「你今兒可是帶了瑞康王回來?」
凌漠輊一怔,瞧了自己的二哥一眼,倒也並不隱瞞,便即點了點頭︰「是」
「你打算將他引見給爹娘?」凌漠宸的眉心已攢成了一個川字的形狀。
「是啊」凌漠輊並不諱言︰「不過這也是君慕的意思,而且他也答應過我,在爹娘面前,只說他是我的好友,並不提及王爺身份。二哥,我知你不願我去做那些攀龍附鳳之事,但君慕乃是我的好友,他要來拜見爹娘,也是分所應當,其實不必大驚小怪」
凌漠宸抿緊了唇,半日才問道︰「那好我再問你,你既帶了他回來,為何只在府中轉了一圈,便又匆匆離去?」平白惹得兩位老人家諸多猜疑與不滿。
凌漠輊听了這話,不覺為之苦笑不已。他自然沒辦法告訴凌漠宸︰這都是我那二嫂子的功勞。猶疑了片刻,他含糊道︰「君慕臨時有事,又怕這般倉促去見爹娘,于禮數上有所缺失,因此才匆匆離去」他知自己的父母兄長于禮數二字頗為看重,因此便以此推搪。
凌漠宸見他答的模糊,似是有所隱瞞,心中不覺微動。他是不願意介入皇室奪嫡之爭的,此刻見凌漠輊的神情,只以為此事怕與奪嫡有關,因此不再多問,只點了點頭。過了一刻,他才道︰「這幾日天氣極是炎熱,故而我打算明兒將爹娘與威兒、蘭兒都送往鄉下去住上一段時日,待過了夏日,再接他們回來。」這個打算卻是今兒在吃完飯時,他忽然產生出來的。如今在證實了凌漠輊帶回家的那位朋友果然便是瑞康王後,他更是下定了決心。
凌漠輊听了這話,卻是明白他的意思。面色卻是不由的有些難看,沉聲道︰「二哥,君慕並非洪水猛獸,你其實不必如此的,你若當真不願他登門,我也不是沒有法子說服他。你卻何必非要勞動爹娘與兩個孩兒舟車勞頓,兼且讓君慕對咱家心生嫌隙」
凌漠宸淡淡道︰「我之所以送爹娘與兩個孩子離開,不想與瑞康王走的太過親近,固然是原因之一,二來……」他注目看了凌漠輊一眼,平和道︰「爹娘年紀的年紀也不小了,若然留在府中,卻是免不了那些跪拜迎候的繁文縟節,我們為人子女,自該為他們想著才是」
凌漠輊抿了下唇,雖然心中仍覺不甚舒坦,但也明白凌漠宸所言有理,因哼了一聲,道︰「二哥既已這般說了,小弟又能再說些什麼呢?一切但憑二哥作主吧」言畢憤憤起身,轉身便要出去。只是他才剛走到門口,身後的凌漠宸卻又開口叫住了他︰「漠輊……」
凌漠輊沒有回頭,只冷冷道︰「二哥還有什麼吩咐?」
凌漠宸語氣稍稍緩和︰「漠輊,你人在江湖,一貫的五湖四海、自由自在慣了,自然不知二哥身在官場的苦楚。二哥並沒什麼可辯解的,只是一句話,官場不比江湖,二哥也不比你。還有,晚飯時分,爹已說了,今兒不管你幾時回來,都要你去見他。不過你這一身的氣味,實在有些不成話,爹若是見了,怕更要惱怒。你且去沐浴更衣,再過去見他老人家吧」
凌漠輊心中其實也知他說的有理,但心中畢竟還是不甚快活。哼了一聲,算是听到了,這才大踏步的去了。凌漠宸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由的搖了搖頭,在看看天色,四更天卻已過了,他嘆了口氣,懶得再喚小廝,自行走到書房內室,和衣躺倒在軟榻上,閉目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的夏紫灕被清晨在窗外歡鳴的鳥兒所驚醒,她坐起身來,想著昨夜美夢,俏麗的小臉上不覺滿是笑意。在巧兒的幫助下,她匆匆換上一身衣裙,然後在梳妝鏡前坐下。
巧兒則立在她身後,手執象牙嵌寶梳,一面為她打理那一頭光滑如絲的烏黑長發,一面問道︰「小姐今兒想梳什麼頭?」夏紫灕格格一笑,隨便的揮了揮手,示意她隨意。
巧兒點了點頭,一邊俐落的為她綰起一縷長發,一面詫異問道︰「小姐今兒心情似乎很好呢?」事實上,不只是心情很好,今兒的夏紫灕容光煥發到可令天下女子嫉妒。
巧兒服侍她多年,一直都知道自家小姐生得極好,但卻從未想過她可以美到這個程度。如玉的肌膚晶瑩剔透到近乎透明,雙頰卻又在晶透之中顯出如桃花一般的暈紅來。忽閃忽閃的長睫下,雙眸更是清澈通透,眸光稍一流轉,便帶出一種與平日迥異的風情來。
夏紫灕听了巧兒的話,卻是但笑不語,且笑得甜蜜異常。巧兒也不覺看得呆了眼,忍不住道︰「小姐,你今兒幾乎可以算得上月兌胎換骨了呢,是不是昨兒姑爺同你說了什麼?」
夏紫灕听見姑爺二字,小臉不覺一紅,淡淡的紅暈緩緩浮現在晶瑩剔透的雙靨上,愈覺嬌艷動人︰「你這丫頭,如今是愈發的不成體統了,這些問題也是你能問的」她嗔怒的說道,語氣里頭卻是全無怪罪的意思。巧兒與她相處了這些時日,早不怕她了,听了這話,卻反笑了起來︰「看來小婢的猜測可沒有錯了呢,恭喜小姐了」
夏紫灕微羞的回手便要去打她︰「你這死丫頭,還說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