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傾華的屋子里,幾個人都低頭忙碌著,有伺候筆墨的,有撥算盤珠子的,唯有林傾華在屋子中央來回走動,顯得心神不寧。
「怎麼樣,算出來了沒?」林傾華見王媽媽終于停手,迫不及待的問道。
王媽媽看鳴煙也停了筆,就兩相對比了一下,這才說道︰「夫人嫁妝里的金、銀、玉、珍珠等首飾加起來有一千兩銀子,上好的衣物布匹加起來有一千多兩銀子,一些古董字畫加起來有兩千兩銀子,還有夫人和姨娘、親眷給的壓箱錢一萬一千兩銀子,除過象州的三間鋪子不算在內,一共有一萬五千兩銀子,不過在象州時夫人動用了兩千兩的壓箱錢,現在只剩下一萬三千兩不到了。」
「一萬三千兩」看起來很多,可是有一小半都是不能動的,再加上還要留下一部分活錢,最後能用的充其量也就是五六千兩銀子。
林傾宸說了,文家轉讓鋪子,不是單純的轉讓一個或是兩個鋪子,而是將整個一個州縣的行業都要轉讓,這樣做的原因就是要保證原來的大客戶不會流失。之前她認為文家賣鋪子的錢要的確實有點高,可是後來听了林傾宸的解釋之後,才知道這背後還有這麼多門道。雖然她不知道啥叫營銷渠道,啥叫銷售網,但是只要現在買下文家鋪子,就等著銀子自動送上門了,這麼好的事當然要抓緊了,只是在買鋪子這件事上林傾宸也表示無能為力,畢竟這不是三爺或是哪一個人私人名下的產業,而是文家的公產,容不得半點徇私。
有得就要有舍,可是算了算去,就只有這麼多了。
「夫人,實在不行就算了吧,奴婢思來想去,總覺得大小姐的態度有些怪。論理,她以前在京城也接觸過生意場上的事,若是接管文家的鋪子真有她說的這麼好,她一定會為自己買上幾間,就算自己沒精力管,家里的管事這麼多,總不會放任一塊肥肉就這麼溜走吧?」
林傾華正做著發財的美夢,听見王媽媽這麼說,就像是剛好發現前面有一塊金元寶,結果被人用腳踩住了一樣,心里有些來氣,「這還不是你先挑起來的?若不是你一個勁的在我耳邊嘮叨,我能跟那丫頭提這樣的要求?現在被架在半空,若是就這麼打退堂鼓了,這輩子也別想翻身了,還被她笑話。」
王媽媽覺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主子曲解,心里也很委屈,可是主子要是吃了大虧,最倒霉的就是他們這些下人,所以該勸的還是要勸的,就說道︰「要不然夫人找大小姐借些銀子,然後挑一個小一點的行業,夫人剛打理生意時間不長,這里面有些門道還沒模清,也不可能一口吃個大胖子,若是買下的鋪子真的能掙錢,再加上我們自己的三間鋪子的租金和利錢,很快就能把借大小姐的錢還上了。」
林傾華心里本來就七上八下的,之前想著文家家大業大,讓林傾宸白送給自己兩個鋪子還不是小事一樁,如今看來這一招是行不通了,若是借著這個理由讓她出一筆錢,以後是掙是賠,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總之便宜不佔白不佔,銀子到了自己手里,就是自己的了,哪里還有再還回去的道理?可是,這樣一來,銀子自己是有了,但周越那邊,還是起不到震懾作用,想要借文家給自己撐腰的想法,也就行不通了。一時之間有些犯難起來。
王媽媽見林傾華不說話,以為她在考慮自己的提議,也就沒打攪她。
林傾華思來想去,沒有想到兩全之法,倒是第二天在文府見到了三年多沒見過面的林傾武。
原來,林傾武一直跟著宗澤宇在西五州和南五州駐守,來之前已經是宗澤宇身邊的一員副將,這次回來就是將西五州的差事做一個交接,然後隨宗澤宇去郴州迎接康帝,共同進京,當然這些事情是不能對林傾華說的。
但兄妹二人見面,自然要比林傾宸的話要多,林傾宸知道這一層,也就沒有自找沒趣,吃了一頓象征意義上的團圓飯之後,就將時間和空間留給了林傾武兄妹二人。
兄妹二人各自講述了別後發生的一些事情,當林傾華說完自己的遭遇,又說到自己現在正在籌劃的事情時,林傾武的眼楮閃了閃,幾次欲言又止。
「……二哥,我這也是沒辦法了,才找到洪州求姐姐幫忙,誰知道這文家生意上的事,姐夫也做不得主,文三爺又是只認銀子不認人的主兒,這個光我恐怕是沾不上了。」林傾華有些泄氣的說道。
林傾武撓了撓頭皮,有些心煩氣躁,因為有些事情不能挑明,有些話就說不出口,可是妹妹在夫君那里受了委屈,這個是事實。再說,她話里話外都說林傾宸對她到現在還有怨恨,並不是真心想幫她,要不然區區幾個鋪子,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總要幫襯一些才對,如今一退六二五,只是充當一個傳話筒的角色,讓林傾武心里也有些惱怒起來。林傾華是不知道文家這檔子事,可是自己是清楚的,雖說文家的生意歸三爺管,林傾宸說的確實是實話,可是二爺卻並不像他們說的那麼簡單,她就算不想暴露身份,對自己的姐妹也不必如此算計吧。原本對林傾宸的那點愧疚感,也因為林傾華講的這些話而淡了幾分。心想,到底是姨娘的生的,算計銀錢的心思就是比別人多。
「妹妹不用擔心,不就是缺銀子嗎?二哥雖然在軍中混,但銀子還是存了一些,回頭我就讓人給你送來,你想做什麼只管去做,權當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補給你的嫁妝。」林傾武很豪氣的說道。
林傾華一臉欣喜,「謝謝二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解決了銀子問題,還有一件讓林傾華頭疼的事,而林傾武自然也想到了,他起身對林傾華說道︰「我去找二爺說點事,一會就直接走了,臨走我再囑咐你幾句,既然已經嫁了人,就要和妹夫好好過日子,萬不可再像以前一樣由著性子胡鬧了。接了文家的生意,也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要是實在不懂,就向妹夫開口,讓他給你找兩個掌櫃的,他總歸是一州之長,不會有人騙他的,到時候掙得銀子還不是你們自己的。」
林傾華現在有了銀子萬事足,自然對林傾武的話言听計從。
等林傾武走了之後,又把文家處置產業的明細單子拿出來和王媽媽等人研究了一番,按照上面的銀子數額,找了一個差不多的行業,心想等林傾武的銀子一到,自己也就該風光的回象州了。
林傾武走到如意院,猶豫了一下,卻沒有進去,轉身去了書房。卻沒想到宗澤翰壓根就不在書房,而是早早就回了如意院。不得已,又折回了如意院。此時,正是午後太陽慢慢落山的時候,院子里雖然來來回回有不少下人在走動,可是行走之間腳步都很輕,好像害怕驚擾到什麼一樣。
林傾武站在廊檐下等著下人通報,隱隱約約能听見從里面傳出來的說話聲。
「別動,要是畫丑了可別怪我」這是林傾宸的聲音,帶著嬌嗔霸道之氣。
「好那就不動了」這是宗澤翰的聲音,帶著一點無奈和寵溺。
「手,把手舉起來臉,把臉側過去一點把下顎低一些,眼楮睜大一些,小心我畫成眯眯眼……」林傾宸不停的修正某人的姿勢,听起來好像在畫畫。
「……」後面嘰里咕嚕說了什麼,林傾武沒听到。
不過,門簾很快就被人從里面掀開了,走出來一個一臉笑意的俊俏丫頭,看見林傾武有些不耐煩的臉色時,表情微微一怔,不過禮數還是很周到︰「外面天冷,夫人請林二爺先到花廳坐一下。」
林傾武擺了擺手,對鳴芳說道︰「我不是來找你們夫人的,我是來找二爺的。」
鳴芳顯然不吃這一套,依然請林傾武先到花廳等候。
林傾武想起剛才自己听到的那些對話,心里了然,只好跟著鳴芳先到了花廳,自有丫環送上茶水和點心,過了約模有半盞茶的時間,才見宗澤翰一臉歉意的走了進來,「讓舅兄久等了,宸兒今日難得提筆作畫,早就說了不讓人打攪,你是知道的,作畫之人若是中途被人打攪一副畫作可能就半途而廢了。」
林傾武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開門見山道︰「我一會就要去和五爺匯合,有件事想拜托二爺。」
宗澤翰聞言眼楮眯了眯,但臉上依然帶著笑意,很客氣的說道,「難得舅兄張口,只要我能幫上。」
只要能幫就幫,不能幫就不幫嗎?
林傾武心里來氣,卻又不能表現出來,起身躬身行禮,語氣略顯生硬的說道︰「翰王一定能做到」
翰王?居然用了這樣的稱呼?
宗澤翰神情漸冷,聲音一下子變得無比威嚴起來︰「林副將在軍中行走,一定知道什麼叫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個道理吧?本王雖未領兵行軍,但也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所以林副將若是想讓本王幫忙,一定要考慮好了再張這個口,機會從來都不是任人欲與欲求的。」
林傾武提升的很快,無論是別人還是他自己,都明白這其中的緣故,如今被宗澤翰這麼稱呼出來,再聯想到自己所求的那件事,心里立刻有些慚愧起來,也順帶地表現在了臉上,他漲紅著臉說道︰「二爺說的話,我銘記在心。今日一別,就是對妹妹有些擔心,她性子剛烈,若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二爺,還請看在她小小年紀就遠離父母的份上多擔待她一些。」
急中生智,也只有這個借口可以用一用了,林傾武有些心虛的說道。
由二爺變為翰王,再由翰王變為二爺,不管所求之事為何,都已經不重要了,宗澤翰不想跟他計較,但有些立場卻一定要表明,他看著林傾武意味深長的說道,「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