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降臨,翰王府早已點燃了各處的燈籠,丫環婆子們抬水、捧衣、端茶,魚貫在各院中穿梭,伺候著這些新近的美人們梳妝打扮,等著夜色正濃,客人們酒色正酣時隆重登場。
大廚房里更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除了原本的廚子和幫工,因為這段日子客人太多又臨時在外面雇佣了二十名幫工,摘菜、洗菜、宰雞、殺魚,做各種面食,煲各種湯水,十六個爐灶輪換著煎炸烹炒都顯得有些緊張。
「都動起來,別偷懶這麼多人給咱們王爺送美人,若是王爺不好好招待,也顯得咱們王府太小氣了是不是?文管家說了,等各方人士的美人都送完了,王爺一定重賞大家。」廚房總管張大廚一手掂著炒菜的大勺,一手叉著腰對屋里的眾人喊道。
「張爺,再怎麼著,也得讓我們喘口氣吧,這一天到晚扎在廚房里,都有十來天沒跟孩子們對過眼了,晚上回去他們睡了,早上起來他們還沒醒,唉……」
「是啊,我們摘菜、洗菜一蹲就是一天,連腰都要直不起來了,手腳又腫又漲,渾身酸的難受……」
「你們好歹還坐著,我們可是白天黑夜的站在火爐邊,這腿都快站成……」
不停干活的人,終于忍不住開始抱怨了。
「得了,這要怪也不能怪王爺和王妃,誰叫那些人上趕著送這麼多美人進來?每個人都扛著一張嘴,又不能不給飯吃,工錢上王爺和王妃又從來沒有虧待過咱們,逢年過節不是打賞東西就是封包銀子厚賞,你們就知足吧。」張大廚抽下肩上搭著的汗巾布子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將眾人的怨怒都壓了下來。
距離大廚房不遠處是一天堆積下來的爛菜葉子和十幾個泔水桶,拉泔水的人也比平日多了兩個,一共是六輛車,就這都干了大半天才算清理了八成。
張大廚喊過來一個幫手,指著灶上正冒著熱氣的鍋說道︰「再過半個時辰就可以出鍋了,然後換上砂鍋煨在小火上,等宴席一開就端上去,明白麼?」然後他端著已經泡了一天沒啥茶味的茶水站到要用兩人伸開雙臂合力抱著才能圍起來的泔水桶前,嘴角微微向上翹起。
「張爺,這是我們掌櫃孝敬給您的,以後若是府中舉辦宴席還請多多關照才是,我們掌櫃可養著不少牲畜呢,吃這一頓帶油水的可比吃好幾頓糠強多了,光是這半個月,每只仔豬的膘就厚了好幾斤,以後府里要是用得上牲畜只管說一聲就是,我們掌櫃的交代了,保管宰殺的干干淨淨給張爺送來,丁點兒不用您操心。」拉泔水的伙計一通討好,趁著眾人忙亂的功夫,從懷里掏出一個圓鼓鼓的荷包遞給張大廚。
張大廚也不推讓,接過來掂了掂就揣到了懷里,然後漫不經心的說道︰「叫你們掌櫃的放心,只要咱們王府每天都有美人送進來,這泔水桶就要這麼一直倒著,反正咱們王爺有的是銀子,就算王爺的銀子花完了,不還有王妃的銀子嗎?就算王妃不樂意了,不還有里面嗎?咱們王爺勞苦功高,這些年一心為了朝廷,確實也沒顧及到自己,如今天下太平,可不就……你說是吧?回去告訴你們掌櫃,讓他再弄些仔豬,這事一時半會也不消停呢。對了,這話我可只跟你說過,听完就給我擱在肚子里,萬不可到外面傳播,要是讓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御史們听見又要折騰我們王爺了。」
「是是是您說的是,這些事我們這些粗人怎麼會知道呢,我們只是拉泔水的,只是拉泔水的……」拉泔水的伙計連忙點頭哈腰的賠小心,臉上帶著很卑微的賠笑,可沒人知道他此刻的心里早就樂開了花,心尖尖上不斷涌出蜜汁一樣的液體,爺啊,這件事要是回去跟主子一匯報,榮華富貴可就跟著來了。
張大廚斜著眼楮瞟了他一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高了音量喊道︰「都收拾好了就走吧,別耽誤了爺給客人做菜」
拉泔水的幾個人眉開眼笑的拉著車就走了,沒人知道在他們出府之後,就被翰王府的暗衛跟上了……
此時的如意院內,是整個翰王府最安靜的地方,似乎外面的輕歌曼舞和燈紅酒綠都跟這里沒關系似的。
原本應該在前廳宴客的宗澤翰此刻卻神態悠然的陪著兒子玩套圈游戲。
「爹爹,我要那個花燈要那個毛猴還要那個木馬還要……」容兒眼花繚亂看著滿地的彩頭,肥嘟嘟的小手東指一下西指一下,恨不得將所有的東西都攬在懷里。
手拿套圈的宗澤翰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兒子像是月兌韁的小馬駒一樣在地上跑來跑去,胸腔里滿滿地都是暖意,「容兒,聲音小一些,娘親和妹妹在睡覺。」
容兒正在奔跑的腳步立刻慢了下來,煞有介事的輕抬腳步,脖子一點一縮的挨到宗澤翰跟前很嚴肅的糾正道︰「是弟弟和妹妹」
宗澤翰莞爾,將手中的套圈交給身後侍立的丫環,雙手將容兒高高舉起,與他平視道︰「容兒怎麼知道是弟弟和妹妹?」
雖然太醫早就診斷出林傾宸懷的是龍鳳胎,但是被宗澤翰刻意壓了下來,不想讓眾人的視線再次聚集在妻子身上,說他自私也罷,說他霸道也罷,他只想他的妻兒在自己的羽翼下平安幸福的生活,不想在這時候讓太多的人來驚擾他們。
容兒得意的揚起下顎,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哼,因為我是哥哥」
最真摯不過的童言稚語。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容兒知道了娘親肚子里是兩個寶寶後,就幻想著要是同時有個弟弟和妹妹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摘花給妹妹戴,還可以帶著弟弟爬樹,至于哥哥和姐姐,唉,誰讓他是老大呢,這輩子就算了吧。
宗澤翰一听就知道這小子得意什麼,卻也不揭穿他,笑著將他拋舉了幾次,逗得容兒咯咯笑了半天,又見天色已晚,就吩咐人準備擺飯,自己則抱著容兒進了屋,算算時間,妻子也該醒了。
鳴芳蹲子正在給林傾宸穿鞋,看著林傾宸有些浮腫的腳,將鞋子又放在了地上,「王妃,奴婢還是先給王妃燙燙腳再穿鞋吧。」
林傾宸攏了攏耳邊的碎發,笑著說道︰「不要緊,這幾雙鞋子做的大,穿著很舒服,等晚上睡覺的時候再燙腳吧,這眼看著要吃飯了,王爺吃完飯還有事情要做。」
「王妃,王爺……」鳴芳暗自月復誹,王爺能有什麼重要事,不就是品著美酒佳肴看美人搔首弄姿嗎?可這話在看到林傾宸清澈明亮的眼楮時又被她生生咽到了肚子里,王妃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啊,可到頭來換來的又是什麼?今天是十八位,不知道過了今晚明天又有多少位?
「怎麼這幾天不見麗萍?是不是生病了?」林傾宸知道身邊的丫環在擔心什麼,包括蔣姑姑看著自己的目光也比往日多了幾分憐惜,可這事真的不能怪王爺,而且她也並不可憐,只是自己又不能講明原因,只好左右而言他,希望轉移一下她們的注意力。
「麗萍有些受涼,這幾天被蔣姑姑拘在屋子里做針線,怕給王妃和小世子過了病氣。」鳴芳眨了眨眼楮,勉強笑了笑。
林傾宸見鳴芳目光閃躲,就知道她說的不是真話,可也沒挑破,這個年紀的女子多半是有了心思,也罷,橫豎主僕一場,自己總要將身邊的人都安排妥當,畢竟下人們感恩主子的好才會為主子盡心辦事,等這件事結束了她就著手辦吧。
「這幾日府里客人多,大家都忙壞了,你去傳我的話,到了月底我和王爺給大家發雙份月錢,讓大家多盡心辦事,萬不可出現差池耽誤了王爺的事情。還有,如意院的丫環婆子再多賞一塊料子,讓她們也不要為我抱屈說些不該說的話讓外面的人听了笑話,這世間事,凡事總會有失有得,這個時候也不是爭這口氣的時候,伺候好容兒和我肚子里這兩個才是正理。麗萍既然病了就讓她好好休息,府里也不缺這點針線活……咦?王爺,你進來也不說一聲。」林傾宸正囑咐著鳴芳,就見宗澤翰抱著容兒含笑站在門口,她笑著打住話題,起身朝父子倆走去,臨近了又伸出食指輕點容兒的鼻頭,「還有你這個調皮鬼,平日里就屬你聲音最亮,這會怎麼也閉著嘴巴不說話?讓我看看,是不是嘴里有好吃的?」說著,手指已經移到了容兒的脖子上瘙癢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娘親,我沒有……沒有好吃的……」容兒在宗澤翰懷里笑的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宗澤翰站在原地,任由林傾宸和容兒笑鬧,又怕林傾宸閃著腰,還騰出一只手小心扶著她,就著她剛才未了的話音戲謔道︰「你給如意院的丫環和婆子多了一份賞賜,要是讓別的院子的丫環和婆子知道了,你就不怕她們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