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坐在舒迪房里,許是因為剛剛哭過,此時的她睜著那雙紅腫無神的眼楮,對著牆壁邊的沙漏靜靜的發著呆。
舒迪醒來看到的就是這副場面。她躺著沒動,將清晨的記憶細細過濾一遍,再次確定這不是噩夢,而是事實的時候,眼淚又一次洶涌而出。
這個世界與自己最親近的那個人就這麼離去了!昨日里還對著自己輕言軟語,拳拳關愛的溫婉母親,今日里卻成了天人永隔,芳魂西去的黃泉之客。
舒迪想到過很多種四夫人離去的場景,唯獨沒想到今日這樣的離開。即便在情形最不利的時刻,她也是撐著孱弱的身體默默的關愛支持著女兒。從未想過輕生的她,卻為何在自己已扭轉了不利局面,隨園形勢大好,爹爹就要歸來的時候,選擇了這種形式的離去呢?
舒迪想到昨夜的那個夢境,想到四夫人從蓮園回來後那胸有成竹的淡淡神情,想到敏娘微紅的眼楮,想到她拉著自己絮絮叨叨的講述的那些前塵往事……
四夫人雖溫婉,卻不是個多話的人。平素也很少說起之前的往事,昨日卻一反常態的交代吩咐了這麼多,先是將自己托付于敏娘,後又將母家子佷告知于女兒日後相認,之前還奇怪母親怎麼這般熱心了?此時方知,她是在臨終前為自己安排後路呢!
大夫人無疑是迫害四夫人選擇自殺的元凶!但她到底用了什麼來迫使四夫人就範,進而結束生命的呢?
舒迪眉頭緊蹙,苦苦思索。四夫人雖身體孱弱,性子卻是極為堅韌,且因身體羸弱,長年纏綿病榻,更是鮮少出得隨園。大夫人想抓她什麼把柄並不容易,抓她的致命把柄更是不可能!
「吾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吾而死!」是了!四夫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大夫人定然是拿了自己來迫使四夫人屈從,進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舒迪想到這里,只覺得痛上心頭,想到四夫人為了保護自己,毅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又想到大夫人喪心病狂之下竟然利用自己來要挾四夫人,生生的再奪去一條性命,怒極之下一拳砸了下去。
「姑娘,您終于醒了!」听到動靜的紫袖一臉驚喜的跑了過來,看到舒迪臉上的淚痕,神色一黯︰「姑娘,老爺半個時辰前回府了!看你在睡著,就匆匆去了大夫人的蓮園,棠公子也在那里!」
「扶我起來去蓮園!」舒迪一听到蓮園大夫人,就想到離去的四夫人,此時滿腔的仇怨如烈火般熊熊燃燒,再也壓抑不住。
「姑娘,您剛醒來,身子虛弱,又兩餐沒吃,用些飯菜再去吧!」聞聲而至的紅弦關心道。
「我不餓,敏娘呢?」舒迪穿好衣服,拿上五夫人臨死前塞給自己的那個帶血的紙團,這才對著紅弦勉強一笑,問道。
「敏夫人在夫人房里,我現在就去叫她!」紅弦看舒迪著急的樣子,沒敢再勸,轉身去叫敏娘。
「姑娘,您剛醒來,湯水未進的就去蓮園,撐的住嗎?」。聞訊趕來的敏娘擔心的問道。
「我沒事!敏娘,讓紅弦留下陪著娘親,你與紫袖跟我去蓮園!爹爹回來了,我倒要看大夫人還有什麼手段!」舒迪一臉恨意,說到最後,語氣盡是冰寒。
見此情形,敏娘不再勸慰,與紫袖緊跟著舒迪直奔蓮園而去。
平日僕婦成群,人來人往的蓮園此時一反常態的安靜無聲,連丫鬟婆子也少了許多,只見大門口一個看守的漢子伸著腦袋朝主屋的方向踅模著。
舒迪幾人腳步匆匆,那漢子一聲「七小姐」還未曾出口,幾人已進門直奔大夫人所居主屋而去。
未行至主屋門前,就听得聞老爺憤怒的聲音遠遠傳來︰「王氏!你可真當得好主母啊!」
門外的香荷看到舒迪一行人,沒敢多問,立刻打開門將幾人讓了進去。
聞老爺身著玄衣短裝,一臉風塵的坐在主位,旁邊站著小廝聞勤。
大夫人右下手第一位,二夫人第二位,三夫人第三位。左邊位置依次坐著大哥聞紹楓,二哥聞紹松,聞紹棠,聞舒暢,聞舒嫻。
此時的聞老爺看到舒迪,眼里飛過一絲心疼,復又消失不見。
大夫人一臉平靜,仿佛剛才說的不是自己,二夫人低著頭一副乖順模樣,三夫人看到舒迪進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幾位兄姐也都屏氣斂聲,只聞紹棠一臉冷意的旁觀著。
屋子里充斥著緊張的氣氛。
舒迪走到正中,對聞老爺施禮拜道︰「爹爹,您終于回來了!」話未講完,已是眼里帶淚。
聞老爺看著強忍痛苦的舒迪,溫聲安慰道︰「迪兒你身子虛弱,快去一邊坐下吧!今日你二位娘親之事,爹爹自會討回公道!」說完又瞥了一眼大夫人。
舒迪忍淚應了聲是,在聞紹棠身邊坐下。
「老爺,五妹中毒那日,妾身正在蓮園午歇,得知消息就去了葉園。不幸的是,僅僅過了片刻五妹就毒發身亡了!劉先生查出五妹所中之毒為一線絕塵,妾身次日就讓三妹帶人去各園各房查看,結果眾目睽睽之下在迪兒房里搜出了那包一線絕塵!」
大夫人說到這里,舉了舉手中那包一線絕塵,看了一眼舒迪,棠兒又道︰妾身因顧及四妹身子,又忙于五妹身後之事,一直壓下這事未提。但那日畢竟看到的人多,下人們又見識短淺,一來二去,府里就起了不少關于隨園的留言。妾身無奈之下,只得找來四妹暗下盤問,哪知她居然依仗老爺對其關愛對妾身大肆侮辱,說那些流言皆是妾身放出,目的就是將五妹被害的事情轉嫁到她身上!妾身氣極之下,也說了幾句狠話,誰知四妹性子如此剛烈,回去一時想不開就尋了短見了!雖說這藥是在迪兒屋里發現的,可妾身也沒想逼死四妹啊!不信您問問三妹?」大夫人眼圈泛紅,一副委曲求全的大度姿態,末了還拉上早已沆瀣一氣的三夫人作證。
只听得舒迪怒火中燒,若不是敏娘拉著,恨不得沖過去撕爛那毒婦的嘴巴!
「大娘,我娘身邊的青蕊姐姐可是在娘中毒後就到了蓮園稟告于您的,怎麼這一去就沒再回來呢?」聞紹棠冷冷問道。
「青蕊是哪個?大娘從未見過這丫頭!」大夫人一臉肯定的回道。
「是嗎?那大娘您認識綠雲,紫菱嗎?如果迪兒沒記錯的話,她們兩個應該是你園里的丫頭吧?」舒迪冷聲問道。
「是有這麼兩個丫頭,不過她們爹娘病逝,前幾日就回去奔喪了!」大夫人听到這兩個名字,心里猛的一驚,莫非這兩個丫頭沒死?想到這里,不由對著身旁的張媽媽 了一眼,看到張媽媽一臉不可能的神情,這才放下心來。
「哦,奔喪去了?我怎麼听說是因辦事不力,被趕出府去了呢?」舒迪朝著大夫人繼續下猛藥。
「迪兒,我們今日講的是你隨園為何要謀害五夫人的事情。這與兩個小丫頭扯不上關系吧?」大夫人暗自罵了一句,笑著撇開話題,此時,她已知那兩個該死的丫頭定然有人落在舒迪手里了,心里暗道不妙。
舒迪不想再看大夫人這副嘴臉,起身對著聞老爺說道︰「爹爹,大家都稍等片刻,待紫袖帶幾個人過來審問一番,就知害死兩位娘親的歹毒之人是哪位了!」
聞老爺看舒迪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又憐惜她娘親新亡,加上舒迪素來聰慧,也許真能找到下毒凶手,于是就點了點頭。
大夫人和三夫人強作鎮定的坐著,心里卻是叫苦不迭,暗自祈禱那幾個丫頭不要落在舒迪手里。
在或焦急,或不安,或好奇,或煩躁的等待中,紫袖終于露出了身影,她身後緊跟兩個素服的小丫頭。
大夫人與三夫人抬頭看到這二女,頓時如遭雷擊,三夫人手中的茶杯直接掉落在地。
聞老爺見此情形,冷哼一聲,又對著兩個丫頭道︰「你二人速速將實情講來!若有半句虛言,小心老爺我將你們送官!」
這兩個丫頭,一個是五夫人身邊的綠蕊,另外一個則是大夫人派去看守綠蕊的兩個丫頭中的一個—綠芸。
張媽媽看到綠芸,仿佛看到了鬼一樣的吃驚,綠芸此時的眼神刀一般的射向大夫人主僕。
說來也巧,舒迪送葬回來的時候,恰好遇到了出門離去的紫菱綠芸,她想到只綠蕊一個人作證,萬一證據不足,大夫人再來個抵死不認的話,還要費許多工夫。于是就攔下了紫菱綠芸,這二女本不欲多事,任憑舒迪百般勸說都不願出頭作證。正在舒迪苦惱的時候,紫菱毒發身亡了!
原來張媽媽怕毒不死這兩個丫頭,下了大劑量的藥。綠芸因被驅逐出府心里憂愁,並未吃張媽媽送過去的飯菜,這才逃過一劫!舒迪拿了銀子讓她好生葬了紫菱,這丫頭看到紫菱的慘狀,又想到大夫人的歹毒陰狠,痛恨之下就跟了舒迪。
綠芸綠蕊將事情的前前後後細細講了一遍,舒迪又掏出五夫人那個紙團交給聞老爺,聞老爺打開紙團,上面幾個血紅小字︰「大姐三姐害我!」
傷心憤怒中的聞老爺,當即下令將大夫人,三夫人綁起來送官!」
聞紹楓,聞紹松,聞舒暢眼見情形不對,紛紛跪下磕頭︰「爹爹,求您看在多年夫妻,又養育孩兒的情份上,饒了母親這一回吧!」
聞老爺靜默不語。
三夫人見此情形哭叫道︰「老爺,老爺,這一切都是大姐吩咐我做的,您放過我吧!我以後安分守己,永不出芸園了!」
大夫人蔑視的掃了三夫人一眼,又對著跪在地上磕頭求情的兒女道︰「你們都起來吧,你爹眼里從來就沒有你們,他的眼楮里只看的到那個戲子生的兒子!」大夫人指了指一臉漠然的聞紹棠,復又用手指著舒迪笑道︰「還有這個不知道爹爹是誰,卻頂著我聞府名號的聞七小姐!」
舒迪一愣,怒道︰「你這瘋婆子,不許侮辱我娘!」
「難道張婉清沒告訴你,你的爹爹是哪個?」大夫人一臉獰笑的對著舒迪問道,看到舒迪震驚的神情,復又滿足的笑道︰「張婉清,你到底還是沒膽子告訴她,你死的好!死的好啊!」
聞老爺氣怒至極,一把拉過大夫人,厲聲吼道︰「快將這個毒婦拖下去!拖下去!!」
「哈哈哈哈,聞一達,你幫自己喜歡的女人養野種,你是個烏龜窩囊廢!聞舒迪,你是個沒有爹爹的野種!野種!!」
兩個護院的漢子上來一左一右架起了大夫人朝外拖去,她那歇斯底里的笑聲也漸去漸遠。
舒迪的腦袋里卻只充斥著那句話︰「聞舒迪,你是個沒有爹爹的野種!野種!!野種!!!」
PS︰第一卷︰「聞家有女未長成」即將尾聲了,流光在考慮為不為聞老爺和四夫人寫篇番外,讀者大大們,你們的意見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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