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28章 這樣的姐妹

作者 ︰ 眠冰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小仙翁是隱世的高人,他的僕役卻不能免俗,過眼的都是高官貴冑和錦衣華服,更會看人下菜碟,一輛普通的馬車根本不放在眼里,這兩個門子站在石墩子上,不屑一顧,鼻孔朝天。

小多大怒,這姿式向來是他對別人擺的,眉頭跳了跳,眼神立刻凌厲起來,袖子一甩,四尺高的小身體里暴發出一股壓人的氣勢,「大膽!」

可惜這里是南山,其中一個門子使勁掏了掏耳朵,「喲,還有人和我們說大膽。」另一個似笑非笑的,「我說小娃子,容我大膽的問一句,你是來求我家主人治病的吧。」

小多一滯,收了眼里的凌厲,鼓起腮幫子,有些歉意的回頭,見阿桃正要下車,擠開李永年,跑過去扶了一把,小心的打量著阿桃的臉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等人落了地,喃喃的輕叫︰「阿桃……」

阿桃白了他一眼,手下卻安撫性的拍了拍,扭頭看向李永年。

她不熟悉這里的人情世故,應該給多少錢通融,給多少錢打听消息,她都拿不準,不怕給多了,就怕給少了,惹得這兩個門子不快斷了路,而且,她壓後還有個好處,就是別人說崩了還有轉圜的余地。

就是不知這李永年……

結果那少年比她想象的還知事,意會的點點頭,目光掃向她腰間的荷包,阿桃一笑,解下全部家當,交給了這位才認識半天的隔壁少年。

耳听得他和兩個門子不卑不亢的攀談,並將話題引到小仙翁身上,甚至很熟稔的談起小仙翁的丹術,漸漸放下心來,拿出一份餅來給車夫,又從馬車里移出那兩個酒罐,模著那有些粗糙的表面,打量著生機盎然的南山。

「哼,小仙翁的金液丹經我也知道,就是不想和他們聊罷了。」小多听了半天,見那兩個門子總不吐口,很不耐煩,氣鼓鼓的湊上來,揮著拳頭,「真難纏,干脆,我們打進去算了!」

阿桃白了他一眼,「拿什麼打。再說,你看他們這麼張揚就知道,小仙翁肯定是護短的人,若是打了他的人,他還會和咱們下山嘛!」

小多動了動嘴,嘀咕了一句什麼,終是一臉的郁悶和不爽的坐在車板上,兩腿晃呀晃的,無聊的望向遠方。

遠遠的,路的拐角處,出現了好幾輛華麗的馬車,前面有人開路,兩邊有人護衛,再後面還有人不停的出現,極有聲勢,小多開始還無聊的看著,等那隊人馬近了些,起身看了看,忽然變了臉色,鑽進馬車不出來,還把駝背老頭也叫了進去。

阿桃疑惑的向遠處看了看,掀開車簾︰「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小多縮在車里面,干笑了兩聲,「我在這里等你吧,山風太大了,山風太大了,吹得我有點頭疼。」

阿桃嗤了聲,剛想問問看見了誰,李永年過來說可以上去了,將空了的荷包交給阿桃時,神色里有點抱歉的意思,為著沒能省下些銀子。

阿桃就笑,把荷包系在腰間,「來往都是富貴的,他們胃口肯定是養大了,少了肯定打發不了,是咱們求著人家呢。」

李永年勾起嘴角,抱起兩個小陶罐,兩人順著兩邊長滿青草的彎曲山路上行。

南山不高,也不陡,從山門到南山宮,也就二刻鐘的山路,說是宮,其實就是散落在山腰的一些小木屋,除了正中央的木屋,其它屋子都不大,周圍有菜園子,藥園子,其間晃著雞鴨鵝狗,一派悠閑的田園之色。

一道籬笆牆將這片田園圈起來,兩扇吱咯咯的木門,上面一塊木匾,寫著南山宮三個字,便是宮門了,門邊有席子,有小桌,上面有筆墨紙硯,幾個農夫似的弟子坐著說話。

離門五十米內的緩坡上,到處都是人,都是來請小仙翁的,分幫結伙,全部衣著鮮明,成群的僕役圍著中間的主人,連軟榻都有搬上來的,或坐或靠,倒像是春游,看不出焦急之色。

阿桃四人上來時,不少人捂著嘴樂,尤其是看到那兩個灰突突的陶罐,笑得更加厲害,指指點點,像看到了什麼笑話一樣。

「快看,快看,看那兩個破罐子,真是好笑,哪個來了不是青瓷玉瓶的,長得挺機靈的,沒想到內里卻是傻的。」

「可不是,還沒听說誰敢來消遣小仙翁的,那小子就等著雷霆之怒吧。」

「永年哥……」這一聲叫得有些遲疑,又含著些許驚訝和高興。

「阿桃……?!」接著這一聲,是吸了一口氣叫出來的,調子拔高,透著濃濃的震驚,還有一絲很復雜的不明意味。

阿桃看過去,看到了跑過來的豐兒。

豐兒瘦了些,但人非常精神,眉眼之間有著心願得償的喜色,一身利落的青色衫褲包著她略顯滾圓的身材,不再是粗使的丫頭的打扮,不知是提了幾等,腰桿挺得直直的,下巴抬得也高,看來生辰宴會的事,她並沒有受到連累,還升了職位。

「阿桃,阿桃,你怎麼自己就尋到這兒來了?」

不等回答,又跑到李永年那邊,歡快的轉了一圈,讓衫裙的下擺飄起來,「永年哥,我領了華芳院的差事呢,現在是大小姐的四等丫環,在黑丫姐手下听事,黑丫姐你知道嗎,是大小姐的貼身大丫環。」

李永年客氣的笑著。

豐兒拿客氣當恭喜,有些忘形的咯咯笑起來,飛揚的眼角掠過阿桃,「還是永年哥好,要是鐵牛哥,又是一套府里規矩大,離遠些之類的。」

又笑眯眯的看向阿桃,「阿桃,你這身很俊俏呢,沒想到你和永年哥也認識了,永年哥上過堂,識得字,字也寫得好,後街的人要是寫什麼,都要找永年哥呢,以後有空我帶你去他家玩,……對了,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在這里,你等著,我去稟報一聲,看她們見不見你。」

又不等回答,沖永年一笑,轉身跑走了,進了繡著花鳥山水的彩色圍帳。

阿桃抬了抬眉,又好笑了搖了搖頭︰胖大嬸家的豐兒,和她越來越不對付了,有機會就要踩兩下,或明或暗,就好像有仇似的,怎麼就不記得自己哪兒惹過她呢,要說那房子,已經搬出來了……

李永年看了看阿桃,在那張小臉上看了一絲困惑,想了想,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你應該問問你爹。」

阿桃微微睜大了眼楮,他卻不再說了,看向正在插樁子的僕役,「他們才安置下,咱們先把酒送過去。」

結果沒走出多遠,豐兒從後面追來,拉著阿桃的袖子,有些報怨的嚷道︰「害我好跑,大小姐要你進去見她呢。」然後又攔著李永年,「小仙翁在靜休呢,左右是等,早送晚送都一樣,再說阿桃的酒……」

目光落在小陶罐上,忽然捂著嘴笑起來,瞥了眼走在前面的阿桃,壓低聲音說,「鐵牛哥怎麼不來,他認識阿桃更早呢,倒是會躲事兒。」

意思是這種出丑的事讓他來做。

李永年還是那樣,好像沒听出來,倒讓豐兒覺得沒意思,心里罵了一聲呆子,追上阿桃,嘰嘰喳喳的說著大小姐待人多麼好,艷珠姨娘生活多麼奢侈,話里話外都透著羨慕,到了帳前才住嘴,眉眼斂起,下巴放低,露出卑微的態度來。

這個豐兒……

阿桃進了圍帳,里面也分了空間,大小姐坐在外間的榻上,嗔笑道︰「听說你來了,嚇了我一跳,你也真是見外,這麼大的事竟然不和府里說一聲,這不知道的,還不得說母親刻薄?堂佷女只帶著一個人就出城了。」

說著又嘆了一聲,「是為了你爹的腿吧,你也不容易,就像你伯母,為了二妹這身子骨,不知操了多少心。」往內間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年年打听美酒,前三名的酒坊都有人守著,出了好的就買來,昨天,藥曲坊出了一批極品,母親得了一壺就讓我們來了,即使不成,順便也來沾沾仙山的春氣。」

內間得傳來微弱的咳嗽聲。

大小姐站起身,攜了阿桃出了帳,指著豐兒和外面那些僕役,「里面有二妹妹,我也顧不來那麼多,你就當自己的家,該使喚就使喚,誰敢不听就來告訴我,你是四小姐,要拿出些派頭來,省得這些奴才存了欺主的心思。」

豐兒被指著,暗暗咬唇,不忿的模樣,就是她半低頭也能感覺到。

大小姐眼里閃過笑意,看了看李永年抱著的那兩個陶罐,笑容慢慢擴大,「不耽擱你了,你忙去吧,下山我們一起走,家里這邊有莊子,歇好了再回城。」

回頭進帳就笑出聲來,里面的二小姐咳著走出來,總像蒙著煙霧的眸子輕輕轉了轉,大小姐好容易收了聲,抿了一口茶,有些恨恨又得意的,「你看著,一會兒她就會來求我。」

二小姐望著帳子上的春花秋草,又咳了一聲,不知在想什麼,想著想著,竟然入迷了,連外面僕役大驚小怪的議論聲都沒有听見。

十兩銀子!

阿桃呆呆的看著向他伸手的道士,遞個酒就要十兩銀子!李永年也不知道還有這說法,一時也呆了。

「沒錢就站開,能買得起美酒的,也不差這十兩銀子,買不起美酒的,這十兩也是白花,趁早走,眼淚沒用,自殺都沒用。」那個道士一揮手,以死搏憐憫的人見多了,已經麻木了。

一分錢難道英雄漢,兩個聰明人錢袋空空,一點辦法也沒有,阿桃看了看呂府的帳子,壓下別扭的心情,讓李永年在這里等,她都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聲音忽然靜寂了,好像被什麼東西掐斷了一面,接著又響起來。

兩位戴著黑色幕籬的公子,兩匹神駿的白馬,都是白衣白袍,一躍之間,如山澗里飛出的映著華光的水珠,山風鼓起他們的廣袖,翩翩如謫仙下凡。

長安杜七,絕頂白衣,而能與他爭輝的,顯出另一種高華之儀的,不是桃公子是哪個,阿桃明白小多為什麼躲了,退後一步,讓開山路。

阿桃一動,桃公子就注意到她了,看到那身衣服,眉頭微挑,杜七郎接著看過去,有些驚訝,接著淡淡的笑起來,「真巧,原來是阿桃……小兄。」

小兄,听著真別扭,怎麼也要加個「弟」字吧。

阿桃扯了扯嘴角,抱拳叫了一聲,「杜……老兄。」

杜七郎哈哈大笑,看到永年懷里抱的酒,叫管事掏出十兩銀子來,阿桃又抱拳,「多謝杜兄,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日後定當奉還。」

「好,一分利。」杜七笑容淡淡,說出的話卻很讓人意外,結果阿桃的反應更是令人意外︰「一分利有些高了,三厘吧。」

「八厘。」

「那我們各讓一步,五厘如何?」

「那我就虧一些,希望小兄弟以後多加照顧。」

阿桃知道是指生辰蛋糕,會意的笑了,「當然,當然,錦上添花,可不如雪中送炭,烈火烹油,不如寒窯加瓦。」

杜七郎大笑,「好,就這麼說定了。」

遠遠的,呂大小姐看到這一幕,覺得有些刺眼,吩咐豐兒,「你去照應一下阿桃,好好的照應,明白了?」

轉身進了帳子,叫二小姐出來看景,當二小姐看到和阿桃站在一起的兩位白衣公子,頓時咳嗽起來,大小姐眼里閃過笑意,幫她拍了拍背,憐惜的說︰「這里風大,我們還是進帳吧。」

二小姐搖頭,虛弱的說了聲,「無妨。」放下了幃帽,隔著紗網,目光開始放縱起來,帶著幽怨和期盼,默默的看著那道白影。

那邊阿桃又聊了幾句,將十兩銀子交給那個道士,豐兒氣吁吁的跑來,熱情的搶抱李永年懷里的酒罐,「我來,我來,永年哥你放手。」

「豐兒,不麻煩你,讓……」

剛說到這里,啪啪兩聲,酒罐落地,透明的酒水流四來,迅速滲到黃褐色的泥土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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