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46章 少給我裝蒜

作者 ︰ 眠冰

一個時辰之後,阿桃被劫走的地方,起了一場激烈的爭執。

有孩子的哇哇大哭,有婦人驚嚇過度的抽泣,有男人嚷著孩子沒看見,但這些聲音都壓不過一道焦躁的咆哮,陣陣不息,如獸吼林,問的都是一句話︰說清楚,哪兒來的?

那個引起爭執的柳條籃子,由一只黝黑的鐵手舉著,快速的劃過人們頭頂,點心鋪的小伙計駕車路過,眼角里掃見,開始還不在意,走過了一段,忽然瞪圓眼,猛的勒住疆繩。

後面的掌櫃收勢不住,手磕在車板上蹭破了油皮,起身剛要罵,卻見小伙計臉有驚色,一指人群中,「藍底碎花的布撐子我認得,那是裝蛋糕的籃子」

阿桃的籃子……

結合那句哪兒來的,掌櫃心里就是一揪,急切的擠進人群,看到一個長相凶狠的高壯少年,正舉著拳頭逼問一家三口,那男童四五歲,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躲在婦人身後閉眼哭,掌櫃膝下有孫,湊過去掏出果子來好聲好氣,孩子咬了幾口就收了淚,斷斷續續說出看到的一幕。

阿桃出事了。

鐵牛和掌櫃听完,都變了臉色,黑著臉撥開人群,一個不要命的向南狂奔,一個翻身上了驢車,疊聲催促調頭北行,婦人看到這架式便有些害怕,當時她看得清楚,那個小娘子是被強行拉上車的,男人卻不在意︰拎著籃子徒步的女娃,能是什麼人家的。

不曾想幾刻鐘之後,接連有打扮體面的管事前來詢問,看樣子還不是一個府的,男人心跳如鼓的接待,終于來個衣著普通的少年,他送出門時忍不住低聲打听那位小娘子是誰。

「休要多問」門外一位鮮衣管事皺眉喝斥,伸臂讓少年上了馬車,男人看了看那拉車的健馬,哭喪了臉回屋,和縮在炕上的婦人抱怨︰「你說那小娘子,有這些貴人撐腰,拎個破籃子在街上走什麼啊,這不是害人嘛。」

卻說那一路向南的馬車,拐到呂府後街停下,那管事進院說明了情況,又安慰呂毅︰「……我家公子既接了手,肯定會將人找到,已經有人看到是從清明門出城的,正在派人四處尋找,您還要保重身體,阿桃姑娘孝順,怕是見不得您憂心,……我一有消息就來,這個小廝留在這里,您這邊什麼事讓他去府里找我。」又提點了小廝一番才告辭,順著小巷進了呂府後門。

鏡湖上的水榭,涼風習習。

一身白色深衣的王尚端坐在椅子里,目光隨意的望著牆角的花斛,大小姐眉頭緊蹙,捏著絲帕的手緊貼在胸前,不停的走動,時不時忽然甩袖轉身,露出一張焦急的臉。

「……都這麼久了,還是沒有什麼消息,真是急死人了這能把人劫到哪兒去呢,阿桃妹妹有點心方子,有美酒方子,那些覬覦之人,恐怕會給她苦頭吃呢,可憐她身子弱,歲數又小,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說到最後,聲音漸漸弱了,瞧著王尚的臉色,瞧不出什麼來,便湊上去道︰「夫君,不如到榻上歇會兒,在天水閣听到這樣的消息,作為阿桃的堂姐夫,自是要挑起找人的責任,現如今,母親已將事情通報給衙門,那些人是父親的屬下,肯定會竭盡全力的。」

堂姐夫的堂字咬得很重,王尚看了大小姐一眼,目光又落回原處,大小姐氣息一滯,但還是堅持將話說完,過了一會兒,試著把手放在王尚的肩膀上,像碧珠那樣摩挲了一下,聲音溫柔︰「阿桃妹妹是個孝順的,擔心她爹的病,不肯住到府里來,否則車接車送,哪里會出這樣的事……」

這是委婉的解釋昨天沒把阿桃接進府的原因。

大夫人欲把阿桃送給王尚作妾,雙方都心照不宣,昨天已經準備了儀式,本以為板上釘釘,不想卻出了岔頭,人沒入籠,參卻丟了,最後鬧了一個人財兩空,還把要取悅的大姑爺給閃了。

大小姐按照母親的意思說了,卻看到王尚仍沒有什麼表情,也不接話,臉上便有些掛不住,還好王管事進來給了台階,可是那人明明是有話要說,瞄了她一眼卻低頭不語,明顯防著她。

大小姐眯了眯眼,借口找母親打听消息匆匆離開,走上了花徑,惱色也就毫不避諱的露出來︰這一個個的,沒把阿桃抬進府,倒好像都是她的錯,都給她臉子看。

阿桃……

她用力扯下一朵桃花,狠狠扔在面前,走過時用腳重重的跺了一下。

那邊王管家匯報情況︰「去打听的管事,有桃公子的、杜公子的,不知道怎麼,還有鐘府的人,……小院那邊,阿桃的爹看著木訥,倒是有些急智,許以美酒救女,小仙翁當時就急吼吼出府了,至于小多……」

抬頭瞄了一眼,道︰「小多一直在屋里,不見什麼動靜。」

王尚慢慢起身,走到牆角,看著花斛里的桃花技,早上還是精神的,現在有些打蔫了,他拿出一枝來細細的端詳,聲音像外面的湖水一樣舒緩︰「看吧,換了地方,就只有一日的鮮活,明知如此,還是有人剪下來放在這里供我賞玩,開始呢,我並沒有怎麼在意,可是漸漸的,覺得擺在牆角也挺好看,現在,我又有了一個興致……」

隨著手臂輕揚,花枝飛出了窗口,掉進湖里發出撲的輕聲,王尚拍了拍手,看著管事,慢慢的道︰「我覺得,親手剪下一枝放在這里,看起來會更有味道。」

親手剪下一枝……

這是人家不願意入府,反而上心了?

管事機靈,知道怎麼對答,立刻道︰「公子放心,既然都在找阿桃姑娘,那就不能顯得我們京陵侯府的人太無能,小的會督促下面人用心,加上還有郡守這邊的力量,我們一定能最先找到人。」

王尚點頭,「大夫人那邊,你要緊盯著些,論熟悉,沒人會比衙役更熟悉長安的情況了。」

此時,被好幾波人惦記的阿桃,眼前一片漆黑。

她正由人扶著,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不平坦的土路上,臉上的罩布很厚,看不到一絲光亮,鼻子里是清新的野外的味道,耳朵里是四人輕輕重重的腳步聲,再遠處就是風聲,沒有人聲,而扶著她的那只手,感覺極粗糙,手指和手掌都有厚厚的繭子,像是個干粗活的婆子。

「姑娘,前面有門檻。」有蒼老的聲音提醒。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抓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一沒有錢,二沒有勢,你們睜眼看看,我家姑娘穿的是粗綢,再說,有哪家小姐出門用走的,你們抓錯人了,快放了我們」黑罩布一取下,武丫兒就眨著眼大叫,過一會兒適應了光線,看到坐在床邊的阿桃,撲過去上下打量,「沒事吧,沒事吧?」

阿桃也才適應光線,拍了拍武丫兒,清醒之初的害怕和恐懼已經過去,現在已經能從容鎮定的思考問題了。

這是一間到處是灰塵的簡陋屋子,牆上是斑駁的木壁,棚頂是煙色的糟木頭,地面是碎成塊的石地,雖然破敗不堪,但是憑著那木壁和石地,曾經應該是不錯的,窗口釘著幾根木條,從木板縫里望去,是堵殘破土牆。

正望著,忽然一張麻子臉闖進視線,眯著一雙松弛的三角眼,朝著阿桃嘿嘿一笑,「小娘子,你可別想著逃。」說著  打橫釘了木條,然後在木格里癟嘴冷笑,「你要是逃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外面是荒崗,這春天可是有狼,你這樣細皮女敕肉的小娘子,最招它們喜歡了。」

那張黃臉癟起嘴來更像老婆子,要不是看到脖子上的喉結,阿桃現在也分不清這是男是女,武丫兒恨恨的罵了一聲,「裝神弄鬼的老嘎嘎」

「小娃子,說話要小心些。」麻子臉陰陰的出現在門口,手上拎著斧頭,視線在屋里掃了一圈,抬手一拋,斧頭就嵌在了牆上的木板里,灰土和木屑在灰暗的光線里飛舞。

麻子臉點著護在前面的武丫兒,「你讓開,否則我不客氣。」

武丫兒不動,被阿桃輕輕推開,按坐在床邊,笑了笑,「好了,你能客氣的說話了。」

麻子臉壓下眼底的驚詫,大咧咧拔下斧頭,靠在牆壁上,用大拇指肚試那得雪亮的刃,過了一會兒,用斧頭一指,「阿桃姑娘,請你來一不為財,二不為勢,我要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阿桃有些疑惑的看著麻子臉,十分認真的想了想,有些為難的說,「還是你告訴我吧,我會的東西太多了,不知道你看上了哪一樣。」

「是啊,我們姑娘可聰明了,知道怎麼做好吃的紅燒肉,知道怎麼做白白胖胖的餃子,還會設計靠型奇怪的袍子,做飯的時候,不會染上煙油,還有一種套袖,寫大字的時候不會弄髒袖子,還知道手上有細菌,細菌你知道,沾上傷口會傳染,傳染你知道吧,傳染,那個傳染……」

武丫兒撓頭,阿桃咯咯笑了,「傳染就是病原體從一個人的身體傳到另外一個人的身體里,至于病原體,就是可以讓人得病的微生物,至于微生物……」

 

怒氣沖沖的斧子又插進了牆里,麻子臉很厲害的扯了一下嘴角,黃臉變得赤紅,吼道︰「給我住口」

正在張羅茶水的老婆子,嚇得跑了出去,武丫兒愣了愣,眼里有戒備的神色,阿桃白了臉,捂著額頭,軟軟的靠向武丫兒,趁機捅了她一下,武丫兒大驚小怪的抱住了那風中落葉般的身子,怒道︰「喂,你小聲點,我們姑娘身子骨弱,嚇壞了,你可什麼也問不出來?」

「少給我裝蒜」麻子臉瞪眼,一指桌上的紙筆,走近了對阿桃說,「美酒方子,寫下來,天黑之前寫不出來,你爹的另一條腿就別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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