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高懸,寒星點點。
屋內燈火通明,青銅暖爐里暖氣襲襲,丁琛靠在牆壁上,雙手環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他們兩人。
丁琛淡淡抬眼,望了望門外兩個不停走動的黑影。
宋南一身單衣的坐在床邊,雙手合並成拳,這個動作從听完丁琛帶來的消息後就一直維持至今。身上只有單衣一件卻像是感覺不到絲毫的冷。原來他的盈若不是流民,而是開國將軍的女兒——丁宛若。
臉上始終維持著一抹苦笑,自己心愛的女人竟然要成為父王的妃子。呵,多麼荒唐、荒繆的一件事。
丁琛緩緩閉上眼楮,一張俊臉繃得緊緊的,深吸了一口氣後,徑直向門口走去,不再等宋南的決定,「太子,請記住我說的三天,現在一天已經過去了。」
拉開門,一陣寒風撲面而來,映入眼簾的是宋珞和宋錦盡職盡責的背影。
衣訣在微風輕輕舞動,萬千青絲輕飛腦後,目光如鷹,深有連一只蚊子都不放過的陣勢。
雖然趕走了所有下人,但以防萬一,還是讓宋錦和宋珞在外面盯梢,畢竟這里是人心叵測的深宮內院。
听到響動,兩人聞聲回頭,只見丁琛一臉蒼白的挽起了一個笑顏。
這笑容讓宋南的心遽然一緊,一種疼痛從心窩開始蔓延。「談完了?」
丁琛點點頭,再無以前那種一驚一乍的激動,多了一份恬靜與穩重,這個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
她的肩膀被突然一撞,夾雜著一聲不屑至極的哼。回眸,便是宋錦飽含恨意的眼。
可是此時沒有絲毫和他爭斗的意思,嘲弄一笑,卻不知笑的是自己還是誰。
「你要回鬼宅了麼?」這樣的丁琛是宋珞前所未見的,絕美的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里面包含著太多他看不懂的東西。
丁琛點點頭,「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快點回去吧,不要感冒了。」
說完,與他擦肩而過。
他的手抬了抬,那是一個想挽留的動作,下意識抬起,卻沒勇氣挽留。唯有輕聲道「我陪你走走吧,反正回去也不好玩。」
她沒有說話,只是不經意的放慢了匆匆行走的腳步。不管宋珞以前對她的種種,至少現在對她沒有絲毫惡意。
兩人一前一後,偶爾停足望望點點星辰,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不是沒話說,是因為她太累,而他懂。
宋珞跟在丁琛身後,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偏偏倒倒,有氣無力。
緊緊注視著她的雙腿,希望能夠在跌倒之時,送上一個肩膀。而他的理由便是,她那麼愛哭,絆著了一定會哭個沒,而自己是那麼討厭她的哭聲。
突然她身子一斜,他心髒也跟著一跳,連忙從身後將她抱住。「丁琛,好好走路!」
許久,都沒有一絲回應和掙扎,這讓宋珞真的慌了,搬過她的身子,不見記憶里的惱羞成怒只有波光粼粼的兩行清淚。
月光倒影在她晶亮的眸子中,不見恐慌,不見悲傷,像是沒有任何原因,那些淚就紛紛而至。
「丁琛,我有那麼討厭麼?抱你一下而已,就哭成這樣!」
丁琛緩緩抬起頭,用力的擦了擦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哭的。對不起。」
「你跟我道什麼歉啊,老實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那些問題像貓的爪子,一直撓著他名為好奇的那跟神經,樂此不倦。
「沒有。我本來就是就是愛哭鬼,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用力的在臉上擦了一下,用力的擠出了一個連自己都騙不過的笑容。
宋珞的手在她頭上一敲「丁琛,不說我就揍你!反正你咬我的那口氣我還沒消呢!」
丁琛輕輕一笑,盡管臉上的淚痕清晰,卻比之前那個笑容真實了許多。「真是小氣鬼。」
「正因為我是小氣鬼才會和你這個愛哭鬼做朋友啊!」宋珞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嘛!」
丁琛瞳孔一怔,凝視他的眼眸里全是迷茫,「我們是朋友?」
宋珞眉頭一皺「難道不是?你敢說個不是,我就真揍你!」
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丁琛在他心里是怎樣的一個位置,比朋友多一點,比摯友又少了點。
「是!」丁琛重重的點了點頭,原來這樣就可以和男生和做朋友了。
「是朋友就告訴我,為什麼哭?」這時丁琛才知道,原來套在這里等著她。
雙手負上身後,抬頭仰望夜空,聲音飄渺而惆悵。「我以為太子會立馬去天牢就盈若,可是後來我才發現我太高估人得感情了,在權利與金錢面前,所謂摯愛其實一文不值。」
風中兩人之間的空隙穿過,卷來一陣沉默。少頃,宋珞輕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我不知道你和大哥說了什麼,可是他是太子,是未來的君主,不像那些公子哥,可以意氣用事。所以——」宋南伸出手輕輕的揉了揉丁琛的頭發「不要怪大哥了。你也不要再難過了。」
「我知道,只是忍不住感慨。」
宋珞垂目淺笑,「可是你相信麼?如果天牢里關著的是你,就算傾盡所有我都會將你救出。」
他的瞳孔里閃爍著丁琛從未見過的光芒,那麼堅定,那麼真。
那時只道是一句戲言,可是在那件事之後,原來那真的是一句承諾,千斤重,千金諾。
「話說,你恐男癥是不是好了?」宋珞的臉突然俯下,離她的臉只有一寸之遙。
不提還好,一提丁琛注意力便集中了。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一滴滴汗不可抑制的從背上冒了出來,「你離我遠一點!」
「丁琛,我吃點虧再抱你一下好了,快過來!試試你的恐男癥是不是真的好了!」丁琛拔腿就跑,而宋珞一路窮追。
「滾開,你不要給我蹬鼻子上臉!」丁琛大吼。
「不要!丁琛,快點過來,不然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一個黑影靠在搖搖欲墜的褪色朱門上,爬壁虎在突來的寒風中,嘩嘩作響,看著兩人越來越近的身影。
黑影的嘴角勾起一個邪魅的笑容,丁琛,你果然是宋珞派來監視我的人麼?
碩長的食指從刻薄的下嘴唇劃過,果然任何人都不會成為我的歸屬,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
「宋逸安!」一個略帶激動的聲音由遠到近。
黑影笑容一變,眼楮溫柔的像是天際的白雲「小琛,你終于回來了,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