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琛曾問我,你對盈若的感情有多深。
那時我選擇了沉默,坐在床榻上,十指緊緊地纏繞在一起,青筋凸現,指關節泛著慘白慘白的青。
十指間傳來輕微的疼痛,依然喚不醒心里的迷惘。我知初遇時,從施舍一塊微不足道的饅頭開始,你如小鹿般迷茫又漸起漣漪的雙眸便刻在了記憶里,終生都不會抹去。
那一刻,我發誓要保護你,要守護你所有的純白與天真。
我喜歡你,我不否認。可是這樣的感情值得我用大好江山去換嗎?以後我若為王,坐擁天下的美人都絕非難事,那我又何必為了你放棄這錦繡山河?
盈若,如果听到我此時所想的這些話,你會不會又像我趕你走時,在露出一個堅強的笑容後,帶著堅毅的面容離開我的視野?
然後在以為我看不見的地方,哭得聲淚俱下?一遍一遍的罵,南太子是大笨蛋,是大混蛋?
面對我的沉默,丁琛一向面帶笑容的容顏繃得異常冷峻。最後,他說,太子請記住我的話,三天已經過去了。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對我很失望。對我對你的感情很失望。他是那種很美好的少年,對任何事都抱著憧憬的姿態,仿佛在經歷了風雨後就一定能見彩虹。
我想如果愛你的是他,一定會用盡一切將你救出,哪怕丟了命。
可是,我是宋南。已經走過了所有美好年華的男子。
他拉門而去,想著再見你時也許會叫一聲娘娘。這是一件多麼諷刺的事啊,可是我卻笑不出,心竟像被掏空的了一樣,連疼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
宋錦從門外走進來,他嘟著薄唇,眼淚旺旺的看著我。他說,大哥,難道你真的準備為了那樣一個女人,放棄這大好江山?
顯然,我們的談話被他听見了。我很少沖宋錦吼,不管心情再如何不好,但在他說用那樣一個女人來稱呼你時,我竟像一只刺蝟豎起全身刺,毫無留情的刺傷了他。
我說,宋錦,請注意的言詞,她不是你能隨便評判的女人。
剎那,他的眼里噙著了淚,嘴唇微微的顫抖,他說,大哥,我是你的弟弟,只有我才是真正關心你的。
看見那雙泛著無限委屈的眼楮時,我空蕩蕩的心腔竟劇烈的疼痛起來,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用力地握緊我的心髒之後,又緩緩放開,反反復復,周而復始,樂此不倦。
他的眼楮,讓我想起了初見時的你。
盈若,不,宛若。你是一個脆弱的女子,同時有一顆萬般倔強的心。我知道,我絕對不會有喚你娘娘的那一天,你也絕對不會給我這樣機會。
若不是自己想要相守之人,寧願死也不會苟且偷生,因為你曾說那會比死更痛苦。
你就是這樣一個任性、倔強、卻脆弱的姑娘。
宋錦用力地扯著我的衣袖,對我的走神頗有微詞,大哥,你在想她嗎?她在你心里真的有這麼重要?
人生有很多問題在漫漫長長的一生中才面對一次,可是關于你現在我心里這個位置的問題,我最在一個時辰之內面對了兩次。
我猶豫了很久,依然找不到任何答案,把喉嚨里那沒有二字硬生生吞了回去。不是我不想騙宋錦,只是我的唇像是一個鬧脾氣的小孩,不肯張開。
我沒有給他任何的答案,就將他攆了出去。
走得時候,他廉價的眼淚又流滿了臉,眼楮里帶著怨恨。他說,因為丁琛,安寧罵我窩囊廢。現在大哥你因為一個女人也準備不要我了,對不對?
我懶得理睬他的無理取鬧,隨便敷衍了兩句,就用力的關上了門。
我不知道這個動作,是會讓他的恨意減少,還是加深,曾經我一直把別人的心情放在第一位,可是如今我已經顧不上其他,現在我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叫丁宛若的女子。
後來的兩天,除了給父皇請安,都窩在屋子里,不斷的抉擇,是放棄你還是放棄這觸手可得的江山。
如果不是那一夜的事情,恐怕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你是通曉事理的女子,而我之前的掙扎實屬庸人自擾。
明月似錦,繁星如畫,淡淡的銀輝從天之下,為這紛亂的人世披上一層安寧。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夜景。
宮女步伐輕盈進來點亮油燈,那一刻我暴露在這束光中,寒風中打開的窗戶灌進來。這時那個宮女轉過了身,細眉如柳,唇如胭脂,膚白似玉,淺笑間,雙頰上有一抹若有若無的梨渦。
我一動不動的的站在原地,仿佛听見了周圍光與風發出裂帛之聲。用力地揉了揉眼楮,看著燈光下不見有絲毫動搖的影子,我毫無猶豫的走上前將她抱入了懷中。
聞著發間傳來的淡淡清香,我想起了萬物復蘇的春日。懷中溫暖、嬌小的身軀,無不告訴我這是真的,不是夢境。
我問,你是怎麼出來的?難道你妥協……
話音未落,你堵在我嘴上的唇讓我把後面的話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你細如白藕的雙臂勾住我的頸脖,唇不斷反.側。
這樣熱情的你前所未見,這讓我不知所措,任你吻著,大腦間一片空白。你的吻越來越大膽,丁香小舌滑進我的口內,芳香一片。
下月復的燥熱,讓我忘記了所有的疑惑,我反攻為主,不斷吸允著你齒間的芬香。
偏偏這時,你推開了我。酡紅的雙頰,雙眼含情的問,皇位和我之間,你選擇誰呢?
我不想回答,可是不能不說。將你拉入懷中,也許是最後一次,我抱得比哪一次都緊。我說,盈…宛若,對不起。我依舊無法在你和皇位之間做出選擇。
你如我所料的微笑,露出淺淺的梨渦。輕輕將我推開說,這說明我在你心里和江山一樣重,對嗎?可是一定要你選擇呢?
我共你之間,只是一米的距離,卻恍如天地,咫尺天涯。
我垂下頭,不敢看你的眼楮。我支支吾吾的回答,江山吧……
這個回答一定在你心里撕扯了很大一個傷口,可是你依舊微笑,連一點悲傷的痕跡都沒有,然後說,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了。
你總是這樣,在我面前從不流淚,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什麼滋味,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棉花,難受之極。
彼時,一個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幾個黑影不知從哪里走了進來。其中一人從後把匕首放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後宋逸安帶著笑意走到了我面前。
他看著我,話卻是對宛若說,姑娘,如果不把一個男人逼上絕路,可是听不到真心話的噢。
我說了我不動搖他的想法的,你們又何必一次又一次逼他呢?噢,我親愛的姑娘,在吼出這句話的時候流下了從不肯在我面前流下的淚。
在燈火下,她臉上的淚珠顯得格外明亮。
宋逸安說,大哥,你已經答應了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會給,現在我想要你的皇位你給麼?
說這句話時,那把匕首在她白皙的頸脖劃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順著皮膚流了下來,桃色的衣領被染做刺眼的紅。
宋逸安那句話說對了,如果不把一個男人逼上絕路,是听不到真心話的。
你永遠都不知道,在血順著你的頸脖流下來時,腦海里驀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她死了,我的愛情,與我的生命都會在此終結。
那種恐慌,讓之前掙扎豁然明朗,如果沒有了你,這天下我要來有何用?也許會坐擁無數的美人,可是她們抵不過一個丁宛若。
我說,放過宛若,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宋逸安笑了,接過別人遞過來的劍,他說,大哥,對不住了。除了讓你死,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那你發誓會放過她。
宋逸安豎起合並在一起的食指和中指,我發誓。有違此誓,天地不容。
這原本是一個會是讓我多多少少有些後悔的回答,可是此時心里真的沒有悔恨,只有安心與平靜。
只要你安好,那麼我所做的一切都有意義。
他的劍向我揮來的剎那,我想起曾對她說過一句話。于是,我微笑。
我說,如果還有明天,我會丟棄一切繁華,陪你到春暖花開之處。
願與會,一字之差,表達的內容卻是截然相反,如此微妙。
我看見你的淚又流了下來,歇斯底里的呼喚我的名字,南太子,南太子。
原來我愛你,如此真切且疼痛。
我沒有後悔,只有遺憾,終于知道了我愛你,卻不能陪你終老。
對不起。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