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微微一顫,雙眸怔怔地看著衛映寒。腦海間驀然閃過一個梳著總角,眉目卻冷清的孩童。
「他還活著?他沒有死嗎?」。抓著衛映寒的衣袖,情緒激動地問道。
這意味著,她終于不必在心懷內疚了、可以向那個笨小鬼炫耀此時的自己了嗎?
衛映寒面色凝重地點點頭,然後從她的手里抽回衣袖,輕聲道︰「當年那幾個黑衣人人應該是宋逸安的人吧。現在弘景是宋逸安手里的一名少將,這從中的變故恐怕只有等他親口告訴我們吧。」
「那意味著,弘景要和我們刀兵相見嗎?」。眼中的希望之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恩。」
抽離的動作,淡漠的口吻。像冬天的風霜,把她激動的情緒和那些惦記一一凍結。
她一直以為這個人和三年前沒有區別。可是如今才發現,他比三年前穩重和成熟許多。
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在了唇角。帶著戲謔的眼神中,現在被睿智取代。眉宇間,能清晰的看見男人才有的擔當。
不再是,曾經月光下自稱廢物的戲謔笑顏。
「你準備怎麼辦?我能做什麼嗎?」。霎那間,她清晰地看見了——他和她之間的楚河漢界。
曾經的肆無忌憚,曾經的惡作劇,都被叫做時光的洪流無聲的卷走。現在的他們,早已不復當年的純真的模樣。
「你去勸勸陸絕辰吧。如果他和弘景戰場上見,兩個人一定都不會手下留情的。」衛映寒皺著眉頭道。
「誒。」微微垂目,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不是說打仗是男人的視嗎?現在來叫我勸陸絕辰是什麼意思?」
「丁琛,你是在為那句話生氣嗎?」。微微一怔,隨即含笑道。「你是他的女人,他會听你的。」
「如果他手下留情,那麼茆城就會失守。作為北國的將軍,你覺得我會勸他嗎?」。雙手環胸,刻薄道。
「我也會勸弘景的。我們的刀劍應該向著宋逸安,而不是自己人。」眯起眼楮,唇角勾起一抹戲謔。
「是嗎?那我會試試的。」不知為何,心里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突然很想問問這個自己惦記了三年的人,我丁琛在你心里到底是什麼?你曾經的以命相護又是什麼?
你說想念我,為什麼我覺得你在利用我呢?
「不是試試,是務必要成功。」他的手重重搭在丁琛的肩頭。「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一步了。」
說罷,抬著修長地腿向門口走去。
「衛映寒。」拉門之時,她突然喚道︰「如果不是這件事,你是絕對不會來見我的,對嗎?」。
他沒有轉身,只是垂目看著自己扶上門得手背,淺笑道︰「小琛。我答應了那個人絕對不會見你的。可是這一次事出突然,我不得不來找你。」
「呵。」這個回答讓她覺得荒唐,「那上一次呢?既然不見我,為什麼上一次又要出現?」
「那一次是因為你的眼淚。」微微低頭,額發罩下,使人看不清表情。
「那是不是我現在哭,你就會像曾經一樣?不會再故作疏離?」她用力的嘶吼,手握成了拳。
她真的變聰明了。可以看出他刻意的淡漠。可是這又如何呢?
「小琛,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在我知道你和陸絕辰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之間便站成了岸。」微微側目,打開門,紅火的殘陽從門縫中投進。將他的眼楮晃得生疼。
這一次,他沒有說再見,拉門而去。門合上之時,她突然蹲,把臉埋進了雙膝之間。
千諾靠在通往屋頂的樓梯扶手上,冷眼看著她。少頃,拿起手中的隻果重重的啃了一口,傳出清脆的響聲。
寂靜的房間中,這一聲脆響顯得格外清脆。丁琛受驚抬頭,殘陽倒影在那雙晶亮的眸子中,霎那間竟然受傷的小鹿般惹人憐愛。
「這樣可憐兮兮的看著我干嗎?」。雙目對撞之時,冷清的雙眸換做一臉溫柔的笑顏。「以為這樣,我就不會懲罰你了嗎?」。
「千諾,我喜歡的明明就是陸絕辰啊。可是為什麼他的疏離,會讓我覺得這麼痛?」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襟,重重皺起的眉頭間,有著深深的不解和痛苦。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階,鞋與木板之間傳來咚咚的聲音。淺笑道︰「那些弓箭手都是他的人噢。」
「他的人?是什麼意思?」
「那些弓箭手都是衛映寒的人。」緩緩蹲,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下巴道︰「不要懷疑,他派那些弓箭手就是為了你。」
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雙眸中滿是震驚。這表情,讓千諾笑容更加明媚。「我發現了一個更好玩的事情呢。」
「什麼事?」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告訴你。」彎成一條縫的眼楮,萬般燦爛的笑容,每當千諾露出這種表情,往往都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丁琛咬著唇,沉思半刻後道︰「千諾,安城交給你了。我要去找陸絕辰。」
「去辦他拜托你的事情嗎?」。
她如實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離開這里,我也會走。誰願意守,誰就守吧」手托著腮。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千諾」她的眉頭再次皺起,低吼道︰「現在不是你為所欲為的時候,我守這座城,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你們陸家的天下」
「天下不會是我的。你守這座城的確不是為了自己,可是你這麼拼命卻是為了一己私利。這里沒有我想守護的東西,我干嘛要不顧一切的保護這里?我說過的,我是自私的人。」說這句話時,他的笑容中帶著譏諷。
沉默了許久之後,丁琛輕聲道︰「那你現在不走,是因為我還在這里嗎?千諾,這是在告訴我,我是你想守護你的人嗎?」。
這個問題讓兩人同時一驚。千諾想反駁,張著嘴,卻啞口無言。
那一瞬間,連他自己都在心里問,是嗎?
可是瞬息之後,他的眼底浮現起鄙薄之意。「丁琛,你未必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是我親手教出來的人。我這麼吝嗇,怎麼可以讓你隨便死于別人的手呢?我最大的愛好,就是我付出了許多心血東西在被所有人認同之時,然後親手毀掉。你明白的。」
這像是一個費盡心血的藝術品,在終于得到了天下人的肯定和追捧時,然後親手毀掉。
那些人惋惜的哀嚎,會讓他覺得格外的開心。
「那你是想在我以為終于見到陽光時,送我一個晴天霹靂嗎?」。三年的相處,怎會不懂他的習性。
「聰明。」他贊揚地拍了拍手。
「那就讓這里失守吧。」她站起身,目光高闊遼遠地看著鏤空之間的風景。
這個世間,總有這麼一個人的一句話,會讓你不顧一切的去幫他實現。
唇角的笑容一怔,微微驚愕道︰「把剛才那句話,再說一次。」
望著那雙難以置信地眸子,丁琛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道︰「只要是衛映寒請求的,那麼我無論如何都會為他辦到」
她的話久久回蕩在兩人之間。良久,千諾突然輕笑出聲,然後揮手道︰「呵,琛兒,你走吧。安城我會幫你守住的。算是你讓我的人生再次充滿樂趣的回報吧」
彼時的丁琛已經難得去揣測他話里另一層的意思。道謝之後,抬步向門口走去。
「慢著。」突然他大聲喚道,然後緩緩走到丁琛身後。「如果陸絕辰不同意呢?你會怎麼辦?」
這個從未考慮過的問題,讓丁琛拉開門的手有稍稍的遲疑。驀然,一雙手從身後抱住她。
「你會這樣抱著他,然後使用女人得天獨厚的優勢嗎?」。把唇抵到她的唇邊道。
「如果我是這種女人,那麼現在我做得就不是將軍,而是宋逸安的妃」用力掰開腰上的手,慍怒道。
「那我就放心了。琛兒,路上小心。」然後幫丁琛拉開門,一把推了出去。
此時,想著以後的種種,他的心情格外的開心。
‘咚咚咚’。
驀然,門外響起敲門聲。
拉開門,是一臉窘迫的丁琛。不自然地咳道︰「我還是等天亮了再去好了。」
聞聲,笑而不語。
走上前,推開千諾準備進門,可是無奈,她的一只手怎麼推,千諾都紋絲不動地靠在門邊。
「好啦,我的房間讓給你。我去重新找地方住。」說罷,轉身向另一處走去,一股淡淡的花香隨風而至。
「丁琛,你不覺得對不起我嗎?我可是為了你,把真正的我曝光了呢。」走了幾步之後,身後傳來他含笑的詢問。
聞言,丁琛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對不起。」
「然後呢?」望著單薄的背影,笑容在殘陽下微微撒發著光芒。
落山時的殘陽是如紅艷的。
斜陽如血,屋頂地青苔在殘陽下反射出淡淡地光芒。千諾垂目,看著透過斜陽,倒影在兩人之間她的背影,抬腳踩了上去。
「然後……你想要我怎麼樣?」丁琛實在想不到還能說什麼,正準備轉身時,突然听見一聲阻止。「不要回頭。只要這樣站到天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