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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見晚，雲霞暗淡飄在天邊，氤氳霧靄籠罩大地。
由于霧靄厚重，平原上的光線有如兩壁夾道的一線天，昏昏暗暗。
影影綽綽中，亂石冷硬枯紅，彌漫一股悲涼的壓抑氣息。這些巨大的石頭，多半從中破裂，破裂的地方枯紅尤為凝重，猶如千萬年前曾被血水澆灌。
風撲面吹來，一陣陰涼一陣炎熱，伴著濃厚壓抑的霧氣，灌入桃瑩瑩張大的嘴里。良久之後，她才從震驚中緩回神來，驀然察覺臉頰兩道清涼，伸手一模，沾到一顆冰涼的淚珠。
「這是什麼地方？」桃瑩瑩的聲音細微顫抖，透露一絲不受控制的恐慌，目光從枯紅的亂石上移開，收斂心神調整氣息。
憤怒，掙扎，憂傷。霧靄仿佛由這些情緒凝聚而成，空氣中處處彌漫悲涼，壓抑得桃瑩瑩喘不過氣。
她轉首看向天靈真人，眸光從譚煌臉上擦過，不禁一頓。
兩行血淚從譚煌緊閉的眼角劃下，俊雅眉間擰絞濃郁悲憤，周身循環的靈氣漸漸顯出火燒一般的赤紅。
這是……火靈之氣！桃瑩瑩再次震驚，譚煌竟然將火靈之氣煉化出具象五行之色！
早在煉氣成功當日，她向薛仁請教靈氣的問題，得到回答是︰天地靈氣本來無形無色，只有凝聚到五行靈玉之類的靈物上，才可顯現具象的五行之色。也就是說，普通修士吐納天地靈氣，將靈氣煉化歸為己用，無論靈根如何修習的功法如何，一吐一納，進出身體的靈氣都還是無色清光。
譚煌為何能讓火靈之氣顯出具象？難道說……
一聲嘆息不經意響起，帶著無可言盡的悲腔，打破這霧靄黃昏的沉寂。
桃瑩瑩尋聲看了過去，那本也是她轉首側目的終點。如凡世寺廟神仙雕塑的天靈真人，面露悲容，兩行血淚自褶皺魚紋的眼角流溢。
悲而不傷，哀而不怨。
「你沒有听到先祖亡魂的哀嚎嗎？」。天靈真人問道，雙目平視遠方，兩行血淚卻觸目驚心。
「……沒有。」
桃瑩瑩震驚遲疑的話音未落，腳下巨大的綠鳥忽然揚頸，一聲淒鳴，流下斑斑血淚。
天靈真人又一聲嘆息，伸手撫模綠鳥光滑的羽毛。綠鳥感應到安慰，回首啁啾，哀婉柔腸，斑斑血淚漸漸停流。
「果然如史冊記載，你們一族血脈皆是自私無情。」天靈真人眼角流淌的血淚停了下來，起袖一拭，面容再無半分悲哀之情。
桃瑩瑩眉頭糾緊。唯獨自己只流出兩行淺淚，沒有听到亡魂的哀嚎，天靈真人此時忽然提到血脈二字，難道她真的有不同之處？「弟子不明白，師尊指的血脈是何意？」
「普通修士丹田內的靈氣皆為無色，而你，卻隱藏有一絲銀白靈氣。九州大陸，除了巫族嫡傳後裔，無人能擁有如此特別的靈氣了。陶晶，如今你已抵臨上古戰場遺跡，各族先祖亡魂尚未散去，你怎會听不到他們的哀嚎？」
風襲而來，這次是間隔交替的陰涼之風。桃瑩瑩瞪大墨瞳，一瞬間仿佛听到涼風送來的幽鳴慘叫，然而當她收斂心神，卻發現那不過是風從亂石刮過響起的摩挲，一時听到了幻听之聲。而那氤氳霧靄下的枯紅亂石，固然悲涼驚心，平靜下來細想，卻並無陰森可怖之處，先輩亡魂應當早已重入了輪回。
「弟子從不知自己是什麼巫族嫡傳後裔，只知曉自己生于平凡人家，能走上修仙之路，乃是前世修下的福分。」
應該是了，白玉雨鏡一族便是巫族嫡傳後裔。當年白玉雨鏡遺言未完，留下懸念，不想今日線索自己送上了門。擱置在儲物袋已久的骨灰和卜竹終于有可能送出，她也終于有可能得到全力一卜。那時，未來之事便能知曉，天命握于自己之手！
桃瑩瑩垂眸，刻意藏起臉上難掩的驚喜，她卻不知，從巨鳥落地起，天靈真人的神識便鎖定，觀察她的一言一態。
「罷了，此次帶你來，不是為了祭祀先祖亡魂。且等譚煌恢復修為，我們再進入戰場遺跡。這段時日，你最好沖擊築基，切忌四處走動。」天靈真人翻掌送出一個丹藥小瓶，不再多言，閉起雙目打坐。
桃瑩瑩聳聳肩。縱然探究心強烈，她也不會妄顧性命亂闖。打開丹藥小瓶一聞，立刻認出是天靈丹，無驚無喜收入儲物袋。
再看向譚煌，咬咬唇，從儲物袋掏出一塊素淨手帕，代勞擦拭那兩行觸目驚心的血淚。
接近的一剎那，譚煌周身的火靈之氣劇烈波動。桃瑩瑩伸手去握火靈之氣，頓覺一股炙熱但舒適的氣息流進丹田，隨後流轉經絡。
詭異的一幕出現，火靈之氣進入丹田後，竟然立刻把整個丹田的靈氣染得赤紅，除過那一絲存在已久的銀白色靈氣。
桃瑩瑩略微思量，向後退兩步，退出火靈之氣顯現具象的範圍。
不出所料，丹田的靈氣漸漸還原成無色狀態。
想了想，桃瑩瑩再走近，然後伸出食指，點向譚煌擰結的眉心。
嗡地一下，神識劇烈一震，仿佛有百千根銀針扎刺，桃瑩瑩抽回手指，向後連退幾步，蹣跚坐倒。
果不其然，想要偷窺高一階修士的神識很難。
撿起落下的手帕，眯合眼，再走近，這次不再去管火靈之氣，下手頗重地擦去淚痕，末了縴指一揚，手帕隨風飛遠，隱入昏暗的暮色之中。
霧氣越來越濃重，天上最後一絲微光黯去，一彎新月躍出東山。
陣風襲襲，衣袂撲簌簌作響。桃瑩瑩將凌亂的發絲別向耳後，轉身遠眺亂石平原。
那里一片黑暗沉寂，新月朦朧的月光不能穿透霧靄，也沒有一絲亮光從地面出現。側耳听風吟，只有沙石被磨礪的細微聲音，方圓數里都听不到其它的聲音。天地靈氣，時而稀薄時而濃郁，伴著一陣陰寒一陣炙熱的風，交替更迭，甚至更加頻繁。仔細感覺來，進入經絡的靈氣都是支離破碎的，不能連續成一條小小的靈氣支流，在靈氣如此嚴重不穩的地方打坐，勞心勞神，事倍功半。
凡人無法居住，修士無法打坐。可以說，這是一片正在或者已經走向死亡的大地。
想及此，桃瑩瑩不禁嘆息一聲。這一聲中，懷有對上古大戰慘烈的猜想，也懷有對死亡先輩們的敬畏之意。
隨後盤膝落坐，取出一顆築基丹，吞服入月復。
她的修為已經達到煉氣圓滿，丹田內的靈氣飽和充沛，手頭現有足量天靈丹，該是時候沖擊築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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