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勿嫁船上郎,夫妻遙望兩茫茫,有夫之身寡婦命,亡靈無冢寄憂傷這是海邊人家都會唱的民謠,民謠里充滿了憂傷讓人听之落淚。漁民一年四季漂泊在海上與家人聚少離多,漁船小,抵擋風浪的能力很弱,船破人亡時有發生,家人連個祭奠的墳塋都沒有,只能在海邊燒紙以寄情思。
海上的生活也很乏味,海天一色在詩人的筆下很美,不知道若是把詩人帶到遠洋,讓他天天面對那單一的色彩,詩人還會不會認為它美。浪里行俠已經離開了錢塘江,四顧茫茫。藍天碧水已經沒有幾人在看,甲板上的客人越來越少。
瘋道人吃過飯來到甲板上,除了船工已見不到客人的影子,船舷邊一溜竹椅曾經是客人趨之若鶩,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他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享受著楓葉落盡我獨來。遠近沒有白帆的影子,頭上也沒有海鷗盤旋,天上是陽光,水里也是陽光,刺的眼楮有些發澀。閉上眼楮听客船碾碎波濤的嘩嘩聲,想象飛濺起的浪花在陽光下閃爍出碎玉般的五彩斑斕。
這就是瘋道人,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找到讓他快樂的感覺。他在竹椅上入定,昏昏然。船沒有顛簸,只是在輕輕地上下起伏,他想起了師傅做的搖車,他都六七歲了還經常坐在里面享受襁褓中的快樂,搖車是老驥伏櫪,依依呀呀的苦不堪言,終于有一天他摔在地上,搖車壽終正寢,惹來師兄們一頓好笑。
腳步輕輕,在身邊停住,然後太陽被浮雲遮住。他輕聲的吟出;「綠塘小荷初露白,玲瓏小榭玉傘開,謝謝姑娘。」
他睜開眼轉頭望去,一位綠裝女孩一手擎傘一手抱著琵琶立在側面。女孩未拭脂粉臉色微紅的說;「姐姐告訴,公子要听曲,看見公子休息不敢打擾。」
他笑著說;「姐姐沒有說錯,可是我忘了告訴她,在下喜歡古琴不是琵琶。」
女孩的臉上留露出失望,垂下眼簾輕輕地說;「其實琵琶很好听的,連大詩人白居易都願意听。」
他看著女孩說;「正因為白居易喜歡,在下才不喜歡。特別是‘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讓人平添憂傷。
女孩急忙說;「琵琶曲目有很多種,曲調歡快的讓人心悅氣爽,公子,听一首吧。」
看著女孩的期盼他笑著說;「在下只說喜歡古琴不是琵琶,並沒有說不喜歡琵琶。在下不喜歡白居易的琵琶行,卻很喜歡琵琶曲的陽春白雪。」
女孩睜大了眼楮問;「公子說的是真地,不是出于憐憫吧」?
他認真的看了看女孩,眉清目秀的雖然算不上美女,卻有小家碧玉的清麗。他沉吟了一會慢慢的說;「憐憫只能一時一事,不是長久之計,只要姑娘不是東郭先生的門人弟子,總會有個好的前程。」
女孩左顧右盼顯得很著急,他問道;「姑娘在找什麼」?
女孩怯怯的回道;「下女騰不出手來,一只手怎麼彈琴」?
他被女孩的一句話逗笑了,站起身低著頭走出傘下說;「在下也坐累了,正要走動走動。」
女孩眼簾又垂了下來語氣壓抑的說;「公子說了一大堆話,原來是讓下女開心的」!
除了秀秀和杜鵑,他還沒有見過這麼死心眼的女孩。他認真的說;「吃過晚飯,姑娘讓姐姐帶你到我房間來,我現在真的有事。」
說完徑自走了,進了船艙回到房間拿了十兩銀子直奔賭場。賭場就是客人吃飯的廳堂,廚房人收拾干淨了碗碟桌椅,就會擺上賭具供客人玩樂。大多數客人都是讓送到自己房間用膳,廳堂基本就成了賭徒們的世界。
這里只有兩張賭桌,玩的方法也很單一。一桌是莊家搖完骰子後賭徒押大小,莊家賠付押對的,贏押錯的,賭徒們每次押注限一兩銀子。另一張桌是兩個人各有一副賭具對賭,誰搖的點數小誰贏,賭徒們在骰子停下後選擇任何一方下注,不過對賭的雙方必須有足夠的銀子,讓賭徒們看到。你的銀子不夠賠付時就會被其他人代替,對賭的人每次下注十兩銀子,賭徒們最高五兩銀子。看熱鬧人多,真正參賭的人少。
瘋道人嫌第一張賭桌賭注小,來到第二張賭桌前。對賭的雙方有一個人他認識,黑白無常中的一個。黑無常身邊沒有梅花三弄的長劍,只有一堆銀子,銀子堆的很高,足有三四百兩。黑無常還有一樣對方沒有的,那就是得意的笑。
他在旁邊看了一會,對賭的雙方都在做手腳,只不過對方沒有黑無常手段高明。賭徒們都一窩蜂地押在黑無常的身上,再有個三五局黑無常的對手就要換主了。他掏出五兩銀子押在輸家,賭徒們看著他的眼神都很奇怪,就好像看見一個人在一尺深的水塘里練扎猛子,明知不可能的事,卻還要試。黑無常也意味深長的看了看他,他只是不經意的將手搭在賭桌上,並不去看對方。
五兩銀子很快擺到了銀山的最上面,周圍發出了一陣竊笑,黑無常斜著眼笑著看了他一眼。他所押的賭家額頭已經有了細汗,對他露出了歉意的苦笑。他從懷里又掏出五兩銀子放在原來的地方,身邊的竊竊私語听得明明白白。
第二局輸家贏了,他特意把先前掏出的五兩銀子收了回來,放進懷里。怪事發生了,輸家竟然連續贏了四局。就好像他的臉上寫著字,字體太小黑無常需要仔細的辨認。有一多半人的賭注另投明主,沒想到稀里嘩啦的都送給了黑無常。賭徒們都很明智,馬上改邪歸正重回黑無常門下,可是賭徒們依然沒有逃出稀里嘩啦,如此數次吃的都吐了出來,當賭徒們發現連苦膽都在蹦,想要出去,他們再也不敢把手伸進懷里。最後桌上就剩下三個人,兩個對賭者還有被人恥笑過的人。
黑無常的銀山已經被盜采者挖走了一半,對手的銀子堆里不僅有黑無常的,還有起哄架秧子賭徒們的貢獻,他的面前也有十二個五兩的銀錠。黑無常臉上已經不是純黑色,也微微的露出紅色,他不是心痛銀子。
黑無常變成了拼命三郎,他慢慢的說;「這樣賭的不過癮,咱們一次賭注五十兩怎麼樣,」
黑無常雖然說給對賭的人听,眼楮看的卻是瘋道人。旁邊的人鴉雀無聲,把目光關注在兩個人臉上,對賭的人也疑問的看著他。
他煞有介事的閉上眼楮,嘴里嘟嘟噥噥不知念叨著什麼。他睜開眼對黑無常說;「在下跟鬼谷子門人學過幾天佔卜,在江湖混碗飯吃。不知準不準,無論輸贏我都跟閣下一局,這些銀子也不是在下帶來的」。
他把五十兩銀子先行推到桌中央,對賭的人見他如此自信,也把銀子推到桌中央。
黑無常擺出一百兩銀錠,嘴里說道;「這話敞亮,咱們開始吧。」
黑無常和對賭之人兩個人站了起來,各自雙手抱著賭具急速地搖動,雙方幾乎同時把賭具放到賭桌上。骰子依然在賭具里急速地轉動,兩個人都站在那雙手按在桌面上,眼楮盯著賭具。
骰子在轉,轉動發出的聲音刺耳,黑無常臉上更紅,對方細汗更多。瘋道人依然像先前一樣,雙手搭在桌沿上,閉眼朝天,好像又在佔卜輸贏。過了好長時間骰子慢慢的停了下來,船家派在這里負責評判賭桌輸贏的人,小心翼翼的揭開賭具時,圍觀的人發出一聲驚呼。當另一個賭具揭開時,驚呼聲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