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鳴鼎食 第一卷 葉府小孤女 第六十五章 心有千千結

作者 ︰ 畫江

京城,長公主府,芙蕖盛放,微風過處,荷香陣陣,沁人心脾。

皇甫岐倚在荷花池旁的柳樹上,靜靜地盯著眼前的景象出神。

那年也是荷花盛放的時節,剛會握筆的他在屋子里靜靜地練字,練習他最喜歡的行書。他喜歡行書那種規矩里帶著一點任意疏朗的感覺,不像是楷書的方圓規整,也不似草書的狂放不羈。一篇《孝悌》剛寫了一句半,正好是寫到一列的最後一個字的最後一筆時,突然一聲清脆的瓷器破碎聲響起,他被驚得手下一抖,最後一筆便成了刺眼的草書。

接著,他來不及哀悼他的字,就被一陣男男女女的嘈雜的吵鬧聲引到了前廳。而他看到的,就是他的母親唐心,華夏後宮里的唐貴人,因為打碎了番國進貢的珍貴的貢品,被一群侍衛押送著關進了冷宮。

這一關,就是一直到現在。

所以,皇甫岐討厭荷花,討厭在那清風送爽的荷香里,看著母親的身影越老越遠,而他卻無能為力。

一個小石頭砸在皇甫岐的背上,皇甫岐一吃痛,從往事的沉思中醒了過來,回頭一看,就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在朝他扮鬼臉,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嘴角勾起一抹溫暖的微笑,皇甫岐朝小姑娘招招手,笑道︰「快過來,容容。」

那被稱為容容的小姑娘嘻嘻一笑,奔跑過來,一下子跳進皇甫岐的懷里。

皇甫岐像往常一樣地舉起小姑娘,轉了好幾個圈兒,才將她放在地上,彎下腰笑問︰「娘親去哪里了?怎麼讓容容自己一個人過來?」

「我在這里呢。」一個微笑的婦人分花拂柳地一路過來,邊走便笑道︰「這容容听說是你從林大人那里過來了,便急得跟什麼似的,一個勁兒地嚷著要找哥哥。這不,還沒等我領她過來,她自己就顛兒顛兒地跑過來了。」

「大姑姑。」皇甫岐朝來人微微一笑,有些歉然地開口問道︰「我沒讓人通傳一聲就過來了,沒有打擾到大姑父吧?」

長公主皇甫馨的丈夫,也就是曾經的狀元郎花相,一心痴迷于文字學的研究,最怕在工作的時候被人打擾。

皇甫馨笑笑,說︰「不打擾,你來了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說打擾呢。」皇甫馨並不是在說客氣話,她跟花相成親多年,卻只有花容一個女兒,所以是打心底兒將一直在他們夫妻膝下長大的皇甫岐看做是自己的兒子一般疼愛。

「哥哥,吃糖。」十來歲的小姑娘,竟然像是才兩三歲大的小女娃兒一般,興奮地攤開皇甫岐的手,放了一塊糖在他的手上,有些口吃不清地說著。

皇甫岐只覺得鼻尖兒一酸,蹲去,模模花容的小腦袋,強笑道︰「好,哥哥吃,謝謝容容。」

花容聞言,天真爛漫地一笑,可是這純真的笑,卻讓皇甫岐還有皇甫馨更加心酸難過。

「哥哥,我會寫字了」花容偏著腦袋,期待地看著皇甫岐,等待著他的夸獎。

「嗯,容容真乖。」皇甫岐加深微笑,將小女孩輕輕擁在懷里,說︰「那容容乖乖地跟丫鬟去寫字,回頭拿來給哥哥看,好不好?」

花容重重地點點頭,歡快地拽著丫鬟的手跑開了。跑了兩步,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的站定回頭,沖皇甫岐揮揮手,歡快地說︰「哥哥再見」

「再見,要乖乖地听話哦。」皇甫岐看著花容那副乖巧的樣子,幾乎流出淚來。

直到花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處,皇甫岐才嘆息一聲,滿臉愧疚地問︰「容容的病,還是沒有辦法治愈嗎?」。

皇甫馨點點頭,強忍著悲痛說︰「或許,這樣的她過得會更加快樂吧。」在沒有爭斗的世界里純然生活,該是最幸福的吧。

皇甫岐低下頭,半晌說︰「對不起,大姑姑,都怪我……」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皇甫馨慈愛地拍拍皇甫岐的肩膀,說︰「再說了,當初那件事也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皇後,想方設法地借由打碎貢品的事害了唐姐姐,將唐姐姐關進了冷宮,又想對付你。我也是焦心你和唐姐姐母子,才會在懷著容容的那段時間忙得心力交瘁,害得容容在娘肚子里的時候就受了委屈,才變成了如今這副痴傻的模樣。」

話鋒一轉,皇甫馨正色道︰「岐兒,如今的形勢你也看到了,要是你再不奮起反擊的話,唐姐姐可就永遠走不出冷宮,而你也隨時都有性命之危了。」

皇甫岐將目光放向荷花池上盛開的芙蕖上,半晌,才說︰「皇後再壞,都不能否認,太子將來會是一個好的君王。」

皇甫馨見皇甫岐再一次拒絕了她話里的提議,頓時覺得心底有些「怒其不爭」,語氣便也有些急躁︰「那麼,你是要打定主意做一個賢相了嗎?你一心放過太子,他可是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要不,怎麼你出去這麼久,一回來他就以‘少不更事、用心險惡’將你從朝堂上趕了出來?」

見皇甫馨真的急了,皇甫岐才又復解釋道︰「大姑姑,生在帝王家的諸多不幸,我想你也很清楚,也深受其害。所以,我才不想我將來的妻子兒女也跟我和大姑姑一樣過的不快樂,過得膽戰心驚。至于娘親,我會想辦法救她出來的。」

皇甫馨听完,一反常態地沒有反擊皇甫岐,而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輕輕嘆息一聲,說︰「花城郡主前些日子來我府里找過你,看樣子,是真的對你上了心。我還听皇兄說,前些日子她的父親靖王還在他夸贊過你幾句,以如今的形勢看來,你不如趁機交好靖王府,以備不患。」

皇甫岐想也沒想地就搖了搖頭,說︰「靖王權高位重,父皇對他頗為忌憚,而太子一黨和四皇子一黨都積極地拉攏他,至今未果。我要是在這個時候湊上去,才真的會成為眾矢之的呢不妥,不妥」

「是因為靖王而不妥,還是因為花城郡主,這事才不妥的?」皇甫馨意味深長地盯著皇甫岐,問︰「你這次出去,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或者說,是遇到了什麼人,讓你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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