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雅找葉老夫人攤牌的前一刻,肖雲得到消息,說是之前派去假意租用葉家店鋪的馮家伙計都被王如山請去了衙門做客。
葉知雅正在擦拭父母牌位的動作頓了頓,問︰「不會有什麼事吧?」
「這個你放心。」肖雲笑笑,說︰「那王如山是個為了錢六親不認的人,更何況葉家于他本來就沒有什麼親氣。剛才羅老板已經帶足了錢去見了王如山,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倒是你,準備好沒有?」
葉知雅將擦拭干淨的牌位抱在懷里,深吸一口氣,說︰「準備好了」
「那我們就出發吧。」說完,肖雲又嘆息一聲,說︰「可惜了,岐主子沒能看到這一幕。」
「回頭我們講給他听就是了。」葉知雅笑道,「走吧」
肖雲點點頭,跟在葉知雅身後,一臉肅穆地朝梧院走去。
經過院子的時候,茉莉正好從外面回來,見葉知雅和肖雲均是一臉凝重的樣子,葉知雅手里還一反常態地抱著她父母的靈位,很是驚訝。問了一句,葉知雅只說是有事出去一趟,讓她在院子里守著。茉莉雖然覺得奇怪,但是葉知雅既然說了不用她跟著,她便乖巧地留了下來。
到了梧院的時候,如月一眼看見葉知雅手上葉誨汝和金珠的牌位就慌了,一把攔住她,教訓道︰「這種東西朝這里拿來干什麼?你不想活了」
「讓開」葉知雅沒有跟她廢話,冷然道。
如月無端受了氣,正打算頂嘴,卻被一把劍架在了脖子上。
「聰明的,就別管,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肖雲笑得溫和,卻讓如月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乖乖地退到了一旁。
葉知雅徑直走進去,是時葉老夫人正在翻閱賬冊,找著補救葉家的辦法。馬慧珠在一旁陪同,木蓮則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來看熱鬧的,順便看看能不能幫上葉知雅什麼忙。
一見葉知雅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葉老夫人正打算責備她不打招呼就進來,就看到了她懷里的牌位,頓時站了起來,冷著臉子沉聲問︰「你這是做什麼?怎麼什麼東西都往這里帶?」
「這可是我父母的牌位。」葉知雅突然笑了,「他們生前最想要做的就是回到葉家,卻直到死去都沒有達成心願。我現在帶著他們的牌位來到葉家的主屋,讓他們得償所願,有什麼不對的嗎?」。
「別以為我收留了你在葉府,你就真的把自己當成主子了」葉老夫人冷笑一聲,「在我眼里,你果就是一個可供使喚的小丫頭而已要不是因為巡察使大人,你以為你會進得了這里嗎?」。
「以前或許不會,但是現在……」葉知雅冷笑一聲,騰出一只手來,從懷里要出一沓契約,笑得燦爛︰「整個葉家的財產都在我的手里,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葉老夫人突然瞪大雙目,難以置信地看著葉知雅,她想到了千萬個要搞垮葉家的人,卻獨獨漏掉了葉知雅,因為她一直以為,葉知雅是一個不足為懼的小孩子……
「原來是你?」葉老夫人怒極反笑,「那跟陳家二老勾結的不是念薇,而是你咯?」
「干嘛說得這麼難听。」葉知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想要拿回自己應有的,他們想要替死去的兒子報仇,我們各取所需而已。」︰
葉老夫人一怔,直覺問︰「陳公子的死,跟念薇有關?」
「那可不是大姐姐可真是祖母您一手教出來的好孫女呢」葉知雅冷笑,「祖母您殺了祖父,大姐姐就有樣學樣地殺了大姐夫」
葉老夫人面上的血色一下子都失去了,顫巍巍地問︰「你在這里胡說什麼?你打哪里听到的這些風言風語?」
「哦?難道不是這樣嗎?」。葉知雅做出疑惑的樣子,又轉頭問馬慧珠︰「大伯母,難道那次您和大伯父不是這樣說的嗎?」。
馬慧珠一抖,心想她什麼時候議論葉老夫人被葉知雅听去了?但願葉老夫人不要因此怪她才好,她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整個葉府就剩下了他們一家子,到時候就算是葉府的大部分財產被葉知雅弄去了,至少她還可以得到府內為數不少的積蓄。要是在這個時候,因為背後議論葉老夫人這件事被趕了出去,那他們一家可就什麼都得不到了。
但是顯然,葉老夫人現在沒有心情追究這個。
「呵~想不到我活了大半輩子,竟然被你一個小小的孩子給害了。」葉老夫人到底是經過大場面的,很快便鎮定下來,問︰「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爽快」葉老夫人開門見山,葉知雅也不曲折迂回,直接說道︰「第一,我父母的名字一定要寫入族譜,墳墓也必須要遷入祖墳」雖然葉知雅是不想自己父母生活在也葉府這麼污穢的地方,只不過這畢竟是他們一直的心願——落葉歸根,所以她只好遵從他們的意思。
葉老夫人冷笑一聲,問︰「那看樣子還有第二啊?」
「當然」葉知雅揚起頭,說︰「這第二嘛,便是將我爺爺和女乃女乃的骨灰給葬了。」看葉老夫人面色一寒,葉知雅笑得譏諷︰「您說是不是呢?他們都去了那麼久了,早就將面目化作了一捧灰末,您就是再眷戀不舍,也不能不讓別人入土為安不是」
「這個也是打你大伯母那里听到的嗎?」。葉老夫人怒極反笑,雖然話是對葉知雅說的,兩只眼楮卻盯著兩股簌簌的馬慧珠咬牙切齒。
葉知雅點點頭,譏笑道︰「您肯定以為自己蠻得滴水不漏吧,可是這世上偏偏就沒有不漏風的牆,不但大伯母對那些您拼命瞞著的那些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是二伯母和四嬸以及各位堂姐和念安她們也對那些往事了如指掌。要不然,你以為她們怎麼會那麼巧,偏偏都利用洪家去讓你幫忙拼命地打壓對手?」
葉知雅每多說一句,葉老夫人的臉色就暗一分、寒一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瞞著的事,不但幾乎被所有人知道了,更過分的是,那些她疼愛的人竟然利用她的傷痛去為自己謀取利益?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葉老夫人抬頭,恢復一臉的冷傲,不屑地看向葉知雅,問︰「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答應你的要求?就憑你手里的那些財物嗎?」。
「那可不?」葉知雅譏訕地看了葉老夫人一眼,嘲諷道︰「如今,在葉府對您最沒有異心的,便是這些死物了,難道您就不想拿回它們嗎?」。
「要拿回它們我有的是辦法,又怎麼會受你的脅迫?」葉老夫人指著葉知雅,怒道︰「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女人的後代,休想進入我葉家的族譜,也休想遷入我也加的祖墳」
馬慧珠一見葉老夫人這麼徹底地拒絕了,趕緊勸說道︰「老太太,這怕是不太好吧,那畢竟是咱們全部的財產……」
「閉嘴」葉老夫人一個瓷杯摔向馬慧珠,要不是馬慧珠躲閃得及時,鐵定就被砸得頭破血流了。馬慧珠心底升起一股子怒氣,心想要是這一次葉知雅真的奪走了葉府全部的財產,葉老夫人沒有了利用價值,看她到時候怎麼報仇
「她想要,那也得她有命拿著出去才行」葉老夫人斜睨著葉知雅,一臉不可一世地說︰「這里,可都是我的地盤。」
「那可不見得。」葉知雅笑笑。
肖雲隨後接道︰「只怕要讓您失望了,這里上上下下的,小雅已經都拿錢打點過了。就算是僥幸有那麼幾個忠心的,只怕不但不是我的對手,就是想要越過那些拿了小雅好處的人走到這里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葉老夫人一怔,看向一旁的如月,見她苦著臉子搖搖頭,示意肖雲沒有撒謊,很快便怒氣沖冠,沒想到她治家幾十年,竟然教出了這麼一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也怪不得別人。」葉知雅往葉老夫人傷口上撒鹽,宣泄自己隱忍了十年的怒氣、怨氣︰「您平日里怎麼樣把他們當牛做馬的使喚,他們如今就如何地報答您」
跪在地上還沒有來得及被葉知雅收買的如月聞言點點頭,葉老夫人確實是一個難伺候的主兒,平日里倒也罷了,她最多是不給笑臉看,一旦你要是不小心犯了錯,那她可就要狠厲地懲罰了。所以,葉府的下人們大多對于葉老夫人畏超過敬,到時候自然是樹倒猢猻散,沒人願意效忠于她。
「怎麼樣?您還是不同意嗎?」。葉知雅信心滿滿地問。
葉老夫人突然就笑了,笑得越老越大聲,好半天才停住,好笑地看著葉知雅,說︰「葉知雅,你似乎忘了,怎麼說,我還有一個孫女如今是縣令夫人呢」說完,葉老夫人瞪著跪在地上的馬慧珠說︰「你去告訴念菲,要是她能讓縣令大人抓了這個逆子,我不但將這逆子手里的財物全部捐獻出去,還會將我多年的私房也都捐出去,以充實府庫」
葉知雅一怔,沒有想到葉老夫人竟然偏執到了如今這個程度,寧願放棄葉家全部的家當,也不願意退讓一步,原諒,甚或僅僅是假裝忘記葉老太爺當初對她的背叛和傷害。
愛之深,恨之切
葉知雅發怔的空當,馬慧珠已經奔了出去,通風報信去了。在馬慧珠看來,東西落入她女兒葉念菲的手里,跟落入她的手里沒有區別,所以一听葉老夫人如此說,便瞅了空子,奔了出去。
「怎麼,我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不走嗎?」。葉老夫人冷笑,仿佛得了一場大勝仗一般得意興奮。
葉知雅看著已經為愛魔怔的葉老夫人,搖搖頭,和肖雲走了出去。
葉老夫人雖然沒有松口,但是葉家的所有下人卻在一夕之間把葉知雅當成了葉府未來真正的主子,爭相逢迎巴結。葉老夫人為了眼不見,心不煩,干脆關閉了梧院的大門,只留下跟隨她多年的齊媽陪伴。
馬慧珠的效率很高,或者應該說是王如山很愛財,所以沒用她說兩句,王如山就大義凌然地說︰「沒想到五妹妹竟然是個如此罔顧人理倫常的人,我這就派人去把她抓來,大義滅親,以響應當今皇上倡導的‘孝化’」
羅富貴雖然很想幫忙,但是以他的財力完全沒有辦法和葉家相抗衡,而他未來的岳丈馮老板又不願意傾力相助,所以他只得多方奔走,能多籌一些錢就多籌一些錢。
也多虧了王如山貪心,吃著這家還想要吃那家,所以抓捕葉知雅的計劃便延宕了,這才給了皇甫岐機會及時趕到,救了葉知雅。
原來皇甫岐在京都被太子黨和四皇子黨的勢力絆住,好不容易才借著跟隨林峰巡行的機會月兌了身,一出京師,便星夜兼程,帶著敕封葉知雅為赤泉縣主的聖諭,一路直奔赤泉縣。
等到皇甫岐趕到葉府的時候,看到的竟然是王如山帶人抓捕葉知雅和肖雲的場面,十分驚詫。來不及細問緣由,皇甫岐大喝一聲「聖旨到,葉知雅接旨」,暫時止住了王如山押解葉知雅和肖雲的行動。
王如山一听小小的赤泉縣竟然有聖諭到來,起先並不相信,待看了清了皇甫岐的面容,又看了那明晃晃的令牌,這才趕緊跪下,三呼「萬歲」。周圍的人也都趕緊跪下,不敢直視聖旨。
「葉知雅接旨。」皇甫岐喊了一聲,一旁的王如山一愣,趕緊親自解了葉知雅手上綁著的繩索。
葉知雅也懵了,但是見皇甫岐朝她使眼色,便上前幾步,跪了下來,說︰「民女葉知雅接旨。」
接著,皇甫岐念了一大串夸贊聖上「以孝治國」的偉大決策和葉知雅孝侍父母的話之後,宣布「故,敕封葉知雅為赤泉縣主,以彰顯其孝行,為天下示範。欽此。」
葉知雅學著前世在電視上看來的禮儀,雙手高舉過頭頂,說︰「民女葉知雅,領旨謝恩。」
情況急轉直下,原本作為不孝子女被抓的葉知雅,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因為孝感聖上而被冊封的「赤泉縣主」這讓在場的人一時轉不過來,都有些茫然了。
到底是王如山宦海多年,十分機靈,當即跪在地上請求縣主原諒自己的誤听讒言,竟然要綁了縣主。
葉知雅覺得好笑,只不過她現在沒有時間跟王如山計較,她要的是自己的父母能夠落葉歸根。
「如果王大人真的要我原諒的話,不如就去說服葉老夫人,讓我的父母載入族譜,遷入祖墳,讓我的爺爺女乃女乃可以早日入土為安。」葉知雅淡然一笑。
周圍的人一听,議論開來了。
王如山也詫異地問道︰「怎麼葉老太爺不是去世多年了嗎?也在祖墳有墓碑,怎麼還要入土為安呢?」
「大人有所不知,那墳墓不過是我祖父的衣冠冢,他老人家的骨灰,如今卻還在梧院里放著,和我的女乃女乃一直不能入土為安。」事到如今,葉知雅也不想瞞著世人,替葉老夫人博一個好名聲。
周圍有知道當初那場風月的人,都小心議論開來,還有人說起葉老太爺當初身體健碩卻突然去世,想來跟葉老夫人月兌不了干系。
王如山見風使舵,當即領著一干衙役,沖進了葉府。葉知雅也要跟進去,卻被人抓住了手腕。回頭一看,葉知雅便看到了皇甫岐那張擔憂的臉。
「別擔心,都過去了,幸好你趕得及時。你王如山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肖大哥拿出林大人來壓他都沒壓住,肖大哥怕我一個人進去吃苦,便執意也要一起被綁了進去。」葉知雅小聲地朝皇甫岐解釋,一旁的肖雲也早就自己解開了手腕上的繩索,笑著走了過來,說︰「幸好岐主子及時趕到,不然對于這麼嗜錢如命的人,我還真不知道怎樣幫小雅達成心願呢。」
「先進去吧。」皇甫岐想說些關心的話,又覺得不是時候,便拉了葉知雅一起進去。
肖雲隨後跟上。
誰都沒有發現,葉端平正好由此處走過,也悄悄地跟了進去。
皇甫岐、葉知雅和肖雲三人一路走到梧院的時候,還沒開門進去,便听見一陣東西摔碎的聲音,然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急忙著沖出來的王如山差一點撞到。幸好皇甫岐伸手敏捷,攬起葉知雅的腰便跳到了一邊。
「這是怎麼回事?」皇甫岐冷然問王如山。
「葉,葉老夫人瘋了……」王如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听見轟地一聲,梧院里突然騰起紅紅的火舌,沖向天空。
葉知雅只覺得一股血直沖向腦門,接著就听見王如山在一旁慶幸道︰「這個老太太還真是個硬氣的人,就是任著死也不肯將自己丈夫和姨娘的骨灰交出來,也不肯讓縣主的爹娘如族譜,所以一把火地將她自己也一起燒了……」
……
梧院里的那場大火,直撲了大半天,才撲滅……
等到葉知雅等人進去的時候,葉老夫人的身形依稀可辨,臨死,她都還保持著緊緊地抱著葉老太爺骨灰的動作。離她不遠,是一個瓷壇,里面裝著的,是和葉老太爺一樣的已經化作骨灰的葉知雅的親女乃女乃……
那場很久之前的風月,經過了這麼多年終究是以死亡為代價,永遠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