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福妻甜 正文 第八章 請罪

作者 ︰ 午夜漫舞

老太爺的水鏡軒在東翼,老太太的曉月堂在西翼。榮翠軒離水鏡軒和大老爺、大太太的瑞安堂都比較近,倒是離曉月堂比較遠。一路過去地上還比較干淨,不似九月間到處都是水漬,只是那瑟瑟的北風躲也躲不了,吹得人身寒心更寒。

容雪霏還是平常的衣裳,外面披了一件大紅羽緞的披風,一路被素月和瓏星扶著,緩緩向曉月堂走去。

既是和流雲有關,她就索性不帶著流雲,要是祖母問起來,有些話也能直說不用回避。

晌午老太太有午睡的習慣,素月原還勸說,不如晚一點,等老太太睡醒了再過去,容雪霏卻是執意現在就去。

找茬有等對方睡醒了再去找的嗎?

吵架有等對方養精蓄銳之後再公平對決的嗎?

這種算計別人的行為自然應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她的對手可不是家斗文里的繼母或者嫡母,而是她的嫡祖母,從年齡和段位上,真的就是吃鹽和吃米的問題。

要是等祖母睡醒了思路清晰了,她今天的戲還怎麼唱?

她知道祖母吃飯吃得慢,這個時間她應該剛剛用了午飯還在消食。趕在這個時候去,她們的談話能比平時略快一點,也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祖母都舍得讓一個門上听差的婆子惦記她跟前的丫鬟,她還舍不得擾了祖母的午睡嗎?

既不早也不晚,三小姐大晌午的巴巴地過來請安。容雪霏剛進了曉月堂的院子,那听差的小丫鬟也覺得頭疼了。

也不知道這祖孫倆是不是上輩子沒掐完,這輩子不小心遇上了的冤家。

按說老太太和三小姐的脾氣都挺好的,一個平時鮮少責罰下人,另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誰都是笑盈盈的模樣。偏生兩個人踫上面就是能生出是非來,不是三小姐趕著大風大雨的時候過來,回去大病一場,便是三小姐剛走,老太太屋里又有丫鬟不小心踫壞了什麼瓷瓶茶碗。

好不容易老太爺發了話,老太太免了三小姐的晨昏定省,不出一個月,和老太太素來親近的三小姐又來請安了。

還剛剛好是老太太那邊的中飯剛剛扯下來的時候,再早一點,可能會遭遇的還得算上盤子和碗,再晚一點,老太太便睡下了,她們這些下面伺候的就得左右為難。

可不管怎麼樣,三小姐來了,總沒有攔著的道理。那丫鬟忙進去通傳,不多時,三小姐就矜矜持持地進了老太太的屋子,中規中矩地給老太太行了禮。蹲下去的時候還算穩當,起身的時候腳下一浮,險些沒站住,還是瓏星眼疾手快扶了一下,方沒摔倒。

老太太這邊剛剛用了午膳,還沒躺下,就看見不該來請安的這位自己找上門了。她既不好在人前發作,又不能不理會,百般無奈之下,只得擺出一副慈祥和藹的樣子,關切地問道,「三姐兒,我不是說天冷風大,讓你好好在屋里歇著了嗎。」

說著,又命宋媽媽趕緊在屋里再添個火盆。

老太太如此的重視,容雪霏臉色卻沒半分的喜色,而後又很干脆地要往地上跪。

「祖母,雪霏是過來和祖母請罪的。」

她這一跪既沒征兆又來得突然,連她身邊的素月和瓏星都沒料到,自然是結結實實地跪在了屋里的青石磚地面上,急得老太太忙使人扶她起來。

不年不節的,家里也沒什麼大事,好好的一個小姐突然在她屋子里跪下了多不吉利?傳出去了又好像她虐待了這個孫女了似的,這不是平白污了自己的名聲嗎。

「三姐兒,你先起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見人被扶起來了,老太太好歹松了一口氣,「你平日里連自個兒屋里的門都不大出,能犯什麼錯?你要是再冷了病了傷到了,你祖父還不定要怎麼心疼呢。」

只說老太爺心疼,卻不說自己,老太太前面說的是面上不得不說的話,後面的話卻是對容雪霏的告誡了。

如今老太爺和老太太分開住,便是見了面有話說,也是和容雪霏有關。老太爺早年在馬上為先皇打江山,在自己的兒子女兒面前都是正宗的嚴父。

而現在他歲數大了,反而開始寵孩子兼護短,集中體現便是這府里的三小姐容雪霏。一個長年不問內府事情的一家之主,近些年頻頻為容雪霏的事情出頭,或當面直言,或旁敲側擊,次數多了,就是那些駑鈍的下人都看出端倪了。

這府里的奴才不見得真把容雪霏當成正經的主子看待,卻不得不顧慮到老太爺的威儀。就算是心有不甘,那不中听的話,現在也只敢私下里說,並不會在表面上給榮翠軒難堪。

而容雪霏既說了是來請罪,便低著眉順著眼,用那不見波瀾,又清軟的聲音說道,「祖母,雪霏自幼孤苦無依,幸得庇佑,本應極盡所能在祖父、祖母身邊盡孝。雪霏愚鈍,連這都做不好,此罪一。」

老太太接了繡心送上來的茶,微微挑眉。大晌午的她不休息也擾得自己不得休息,就為了來說這個?

請罪就算了,還說了「此罪一」,意思是還有下文?

只見容雪霏略停頓了一下,便繼續說道,「祖父祖母好心收留,卻因為雪霏惹得旁人非議,此罪二。」

所謂的非議,大抵是那些關于她容雪霏克父克母的閑言碎語吧?事關安國公府的名聲和體面,也是她該在意的事情。這句倒還有點道理,老太太微微頷首,繼續听她這個孫女的「請罪」。

「雪霏自幼居于府中,不能像姐姐和表姐們一樣為容家增輝,有負祖父祖母的悉心教導,此罪三。」

此話一出,老太太手上卻是不由自主的一顫。長房的大姐兒和二姐兒,都是過了十一歲就開始受邀在各個世襲貴冑的內府席面出現,就是玉梅那孩子,也是從去年起開始為外人所知。而這容雪霏自兩年前那件事以後身子就一直不見大好,加上自己也不希望她搶了玉梅的風頭,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論女工,容雪霏自小便有天賦;論教養和談吐,也是不錯。尤其在老太爺的刻意縱容下,容雪霏一手簪花小楷堪稱一絕,據水鏡軒那邊人說,這位三姐兒對書畫和器物都有不俗的見解。這樣的品格,這樣的門第,又才只有十一歲,若是刻意藏著掖著也還罷了,若是稍稍展露一二,恰恰是那些場合上出得了大風頭的。

容雪霏似乎是不預備給老太太太多思考的時間,接著又說道,「雪霏不曾出門,那東門上的婆子竟也知道我身邊的丫鬟好,又來討祖母的示下。想是雪霏平日里自律不嚴,既是失了自己的身份,又惹祖母為難,此罪四。」

趁著老太太失神的空當,容雪霏忙再次跪下,這一次既不管宋媽媽的勸說,也不顧素月和瓏星兩個的焦急,略提高了幾分音量。

「前兒听說有人來求祖母要流雲,我還道是祖母或是伯母跟前哪個有臉面的媽媽瞧中了流雲,哪知道今天方知道是東門上听差的。雪霏自知不如姐姐妹妹們,是府里正經的主子,但也不能繼續任由這般,白白辱沒了容家的聲望。雪霏如芒在背,寢食難安,特來和祖母請罪,請祖母責罰。」

說完,竟是抬起了頭與老太太對視。四目相接,兩個隔代的女人都泰然自若。

而後容雪霏便再低下頭,仿佛她不曾抬頭過,更不曾有過那樣放肆的眼神。

老太太不由得眉頭緊蹙,看來今天容雪霏這是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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