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忌?與其說謝玉梅是有所顧忌,倒不如說……
容雪霏心里又是一緊,今天她劍走偏鋒,迫使謝玉梅不得不離去,卻也是鄭重其事地擺出了應戰的姿態。等謝玉梅去找姑母一問究竟的時候,祖母和姑母兩個人立刻就會知道,她已經超出了她們可控制的範圍。
在那之前,自己必須做好準備,而流雲是她未來的日子里不可或缺的助力。
容雪霏抬頭凝視流雲,這兩年來,流雲為她已經像是變了個人。從不起眼的小丫鬟,到有人會故意拿她來試探自己,個中的辛苦只有她們兩個最清楚。
流雲見容雪霏沒有回應,又抬頭看著自己,還以為她又口渴了,便站起身來,為她又倒了一杯水。
炭火盆里的銀霜炭無聲無息地燃燒著,不知不覺之間,屋里的溫度漸漸恢復了正常。容伸手去接茶杯,冰涼的手指觸及到溫熱的茶杯,那點微不足道的溫暖毫不吝嗇地傳遞過來。喉間微微一動,月兌口而出的竟是一聲「謝謝」。
別的小姐的確不會如此,可要是類似的事情經歷得多了,再奇怪的事情也會變得稀松平常,流雲並沒有不適。
而容雪霏也並未意識到自己又忘記了現在的身份,雙手捧著茶杯,自嘲地笑了笑,「我們府里哪有什麼特別的規矩,還不是和別的公府門第大同小異?我只是借了祖父的威風,當了一回狐狸而已。」
這話說的略有幾分隱晦,流雲困惑的眼神表示她沒有听懂。容雪霏見狀又添了一句,「流雲姐姐,這安國府里,就是再位高權重的人,還能越得過祖父去嗎?」。
流雲因而聯想到今天三小姐的確在表小姐面前提過老太爺,加上自己去水鏡軒的所見所聞,然後恍然大悟。
「小姐,您是說……」
容雪霏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說過。」
流雲自知幾乎說了不能說的話,連忙點頭,「小姐教訓的是,奴婢明白了。」
容雪霏素知流雲不是那等不懂裝懂的人,這件事到這里也該告一段落,便拋開了不提,只催著流雲細細地問祖父到底都說了那些話、神色如何、咳嗽的聲音又是怎樣,流雲少不得一一認真回想,然後如實地回了。
流雲說話極為中肯,既不夸大也不隱瞞,容雪霏听了,便大致能判斷得出祖父現在的狀態。就算她的前一世學的不是醫學,也該比古人懂得的多一些。對比上次自己去水鏡軒祖父的狀態,她覺得祖父的病情應該是有起色了。
在這種時候,這就算是萬幸了吧?
「三小姐——」
沒容得她再想下去,淺雨歡快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仔細去听,還能隱約听到素月勸淺雨慢點跑的話語。不多時,她們兩個就到了門口,推門進屋。淺雨顧不上先烤一烤火,急急忙忙地就跑到容雪霏的床前。
和她一起進來的素月手里還捧著幾個盒子,最上面的幾個不似下面的那麼整齊。她先把把那幾個盒子都撂在了一個盛衣服的樟木箱子上面,然後也跟了過來。
流雲此時早已換上一副平靜如水的顏色,靜靜立在床邊。
而淺雨跑得氣喘吁吁,正要開口才覺得喉嚨很干,又不敢直接和容雪霏說,只拿懇求的顏色瞄著流雲。
容雪霏把她那小鹿一般的眼神都看在眼里,失笑道,「是不是渴了,渴了就自己去倒水喝,難不成還得流雲姐姐親自倒給你,你才肯喝?」
淺雨听了如蒙大赦,轉身就想往門外走,似乎是想回自己屋里喝水。容雪霏看了更是哭笑不得,開口就叫住了她。
「我還等你趕緊把要說的話說出來,你倒好,喝個水都要回去喝,那我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說著,又指著自己屋里的雕花圓桌,「那不就是水?喝完了水有什麼話趕緊說,要是說的不好,我可不饒你!」
淺雨話沒听完就去桌邊倒水喝,听到最後那半句,便忘了還含著一口水沒往下咽,急著就想開口,結果自然是嗆著了。
流雲看著淺雨這麼毛毛躁躁的,本想板起臉來說她兩句。可見她嗆水了著實難受,還順便把容雪霏給逗樂了,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走上前去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好讓她把氣緩回來。
看著光景,容雪霏便不再指望淺雨,轉而問素月,「你們兩個一起出去,她要說的事你自然是知道了?還是你說吧,同一件的事情,誰說不一樣呢!」
素月點頭稱是,又回頭去問淺雨,「應該從哪里說起?」
淺雨一邊咳嗽,一邊比劃,就是說不出話來,素月看不懂她比劃的是什麼意思,這邊容雪霏還等著要听,也比不淺雨好過到哪去。
容雪霏被她們都得哈哈大笑,笑夠了,就招呼素月,「你也別問她了,我給你做主了,就從頭說。你們這麼比劃來比劃去的,我什麼時候才能听得著?」
說著,還笑著把自家手里一口都沒喝的茶杯遞給素月,「先潤潤嗓子,這杯晾涼了,不容易嗆著。」
流雲知道容雪霏是順帶著拿淺雨打趣,一時間沒繃住,也笑出聲來。好在淺雨自己心大,不羞也不惱,自己剛緩過氣來,看到素月略有些局促的樣子,也跟著一起笑。
容雪霏待其他人雖不似和流雲那般,也斷不是難伺候的主子。素月受寵若驚地接了茶杯,小心翼翼地喝完里面的水,見流雲伸手跟她要空杯子,便趕緊遞了過去。
好在她平時也是個愛打听事的,得了自家小姐的示下,便清了清嗓子,老老實實地從頭說了起來。
這天一早,流雲帶著瓏星去了水鏡軒,淺雨便和素月一起去了瑞安堂。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各處都要再添厚衣服,她們過去一則是把榮翠軒上下少的衣服一總報到大太太那去,另一則是領了老太爺的命令,要去大太太那里拿了對牌,再去庫房支領容雪霏調養身子用的藥材並補品。
大太太一向待容雪霏都不錯,這差事也不過就是跑腿而已,她們原也就是打算趕緊辦完趕緊回來。誰料想,她們兩個剛進了瑞安堂的院落,就隱隱听到一個尖利的聲音在訓人,仔細分辨,卻是朱姨娘的聲音。
起初兩人也沒太在意,還是照常去和听差的丫鬟說了,然後隨著大太太的丫鬟身後進了屋回了話。等兩個人出來的時候,偏巧又見著前面不遠的地方是拿著個盆子,一面哭一面往大廚房方向去的靈玉。
按淺雨大咧咧的個性,斷不會在意靈玉這不太合乎常理的舉動。那朱姨娘住的地方離瑞安堂比較近,她們听得到朱姨娘訓人還算正常,可府里各個主子的住所都可以燒水,朱姨娘要打水,近處就有瑞安堂的小廚房可以打,何苦非得打發人往大廚房去?
素月一時好奇,便和瑞安堂的小丫鬟套磁,那小丫鬟也沒什麼心計,便答了說朱姨娘這陣子被禁了足,就經常拿身邊使喚的人出氣。原本那靈玉是她從娘家帶來的,還不至于一起遭殃,這兩天就連靈玉也躲不過了。
听了這話,淺雨和素月都唏噓不已。大廚房那邊都是看人下菜碟兒的主兒,她們三小姐之前受冷遇的時候,她們幾個去大廚房拿飯菜,也沒少受那邊的白眼,這兩年三小姐的日子好過了一點,方才沒了那種事情,那朱姨娘連正經的主子都不算,現在也早過了各處主子洗漱的正時,靈玉這會子去,不是送上門找人排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