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琳似醒非醒,可巧容雪霏捂著嘴在笑,可巧流雲正忙著點燈,屋里兩個醒著的都沒有應聲。而正主兒閉著眼楮不肯睜開,還當是里是自己的閨房,故而半分掩飾都沒有,完全是本色演繹。
「雲梅、雲蘭,我餓了……」
貓兒一樣的聲音,說得流雲心都軟了。縱使容雪霏偶爾也會有這般小女兒的姿態,不過那樣的機會實在太少太少了,而她倒寧願自家的小姐也和這四小姐一般,天真自然、無憂無慮才好。
「四小姐,奴婢是流雲。」
流雲點完了燈,屋里比先前要明亮不少,容雪琳下意識地把頭深埋在軟枕和被子之間,恍惚中听到「四小姐」和「流雲」的字眼,這才想起自己還在三姐姐這邊,當下就坐起身來,倒把流雲再嚇了一跳。
流雲的窘態落入了容雪霏眼里,那一位從來都不是個厚道的,依舊是用帕子掩了嘴,小聲地笑個不停。
這廂四小姐剛剛醒來,還不十分清醒,也就沒搞懂這一主一僕到底是在做什麼,因拉著流雲的衣袖。
「流雲姐姐,我是不是嚇到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別和我計較了嘛……」容雪琳一面說,一面用余光去找容雪霏臉上有沒有什麼破綻,在確定了一無所獲時,她便索性耍賴到底,「好姐姐,你且告訴我吧,我睡著的時候,你和三姐姐說什麼、做什麼了?」
「我們剛才……」
容雪霏見流雲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便好心開口準備回答,哪知道流雲馬上發了急,一邊掙扎著想讓容雪琳松手,一邊又拼命給容雪霏使眼色。
她的意思容雪霏哪里不知道?可她今天不知道怎麼,就是愛看流雲發急的樣子,就故作看不懂,還一臉無辜地詢問,「流雲,你這又擠眉毛又瞪眼的,是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別和我眨眼啊,有事情就直說嘛,你這樣我很難明白你想讓我怎麼做……」
小姐這是故意的!
聰敏如流雲,馬上就想到了三小姐是故意來招她的,不然就那麼一點小事,有她和自己逗著玩的時間,不知道能說多少遍了。
小姐雖是小姐,府里的規矩,主僕之間的禮數固然不能廢除,平時在老太爺、老太太面前,她們一直都是中規中矩,恪守本分。
而私底下,三小姐偶爾也會和她們開一開無傷大雅的玩笑,其中還包括了一條,她從來不會把調侃一個人的話,拿去說與另一個人听。
換而言之,容雪霏自始至終都沒打算把事情說出來,又是擠眉弄眼,又是拼命使眼色的,都是流雲自己亂了陣腳。
再說得具體點,是流雲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轉身跳進去了不說,還幫著那想讓她「挖坑」的人填了幾把土。
天啊,讓她馬上消失了吧。
可流雲去看容雪霏的表情,仍是平靜自如、游刃有余,絲毫不似她這般焦急。
那容雪琳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在搞什麼鬼,但是她隱隱知道,如果她一直拉著流雲不放手,那麼事情一定會到此終止。那怎麼行,難得看見三姐姐鐵了心在逗人,哪有看了一半就草草收場的道理?
于是容雪琳很干脆地放開了手,然後滿意地看著流雲離了她的身旁,回答自家的小姐身邊,又是臉紅討饒,又是一直在說容雪霏欺負人。
「……我的好小姐,您別再拿奴婢取笑了,仔細這話被傳出去。奴婢怎麼樣都沒關系,要緊的是小姐您自己……」
容雪霏此時也變得刁鑽起來,流雲越臉紅,她就覺得自己是猜對了什麼,也猜中了什麼,也便更加地不依不饒起來。
「什麼要緊的事情,怎麼就不能說了?這話暫且放在一邊,這是在我的榮翠軒,這里是我自己的閨房,屋里一共就我們三個人,流雲姐姐,你覺得我和咱們四小姐,誰能把閨房里的玩笑話,說到外面去?」
流雲被她一番話弄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為難時,又听到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容雪霏轉身去看,進來的卻是容雪琳睡夢中掛在嘴邊的雲梅、雲蘭。
「奴婢給三小姐請安!」雲梅是三太太撥給自己女兒使喚的,行事上不似她們這公府里的丫鬟,倒像是如三太太娘家教出來的人。都說禮多人不怪,容雪琳這兩個丫鬟,時時處處禮都是足的。明明她們兩個應該也听到了只字片語,偏要先請了安,才肯把底下的話說出來。
「方才奴婢進門前時還在想,我們小姐是醒了還是沒醒,剛開了門,就听到屋里正熱鬧著,心說小姐必是醒了。」
雲梅進退有度,大方得體,比之流雲大有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架勢。她這麼說著,也沒再去看容雪霏和流雲之間那明眼人都看得出奇怪,徑自去取了容雪琳的衣裳,到床前哄著容雪琳從被窩里爬出來,又小心仔細地為她穿上了衣裳。
穿衣的事情,有雲梅一個人便是足夠了,那雲蘭雖也走上前去,站在離雲梅不足兩步的地方,心里惦念的,確實雲梅避而不問,甚至不好奇的事情。
「奴婢听人說府里上下,冬天時就數榮翠軒里最為溫暖,現在看來竟是真的。」雲蘭自然沒膽子和小姐頑笑,見那一主一僕都不言語了,便走到流雲跟前打趣她,「雲梅,你且看看流雲姐姐這兩頰,完全就是紅色的,比那三小姐新得的瓷瓶的顏色還周正。」
說著,她又作勢要用手背去探流雲的額頭,「別是白天吹了風,這會子發了燒吧?怎麼就熱成這樣了?」
這些日子兩位小姐天天黏在一起,同為小姐身邊的二等大丫鬟,流雲和雲蘭也算是相熟。加上容雪霏、容雪琳都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主子,她們平時在小姐面前開慣了玩笑,此時也不覺得就是越了規矩,而兩位小姐,也確實是什麼都沒管。
如此一來,雲蘭要去模流雲的額頭,流雲心里有事本能就是想躲。那容雪琳一邊配合著雲梅在穿著衣服,偏頭去打趣流雲道,「流雲姐姐,你躲什麼,我們雲蘭又不是洪水猛獸」;一邊還不安分地教唆起雲蘭來,「她既躲著你,你就必須要讓她躲不掉才好!雲蘭,你且給我拿住了流雲,剛才她和三姐姐說笑,我問她們說了什麼,三姐姐都要回答我了,偏流雲在一旁攔著不讓說……」
這廂雲梅已經扣好了容雪琳褙子上最後一顆的盤扣,容雪琳便連雲梅也算在了里面。
「雲梅,你和雲蘭一起去拿流雲,等你們逮住了她,我就要好好地審一審她,我倒是要問問,有什麼話是和三姐姐說得和我就說不得的,有什麼事是三姐姐不能和我的說的!」
容雪琳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既要任性,還想任性得名副其實有理有據。
「三姐姐,你說,我說的是這個理吧?」
看她說話的時候表情神態極為認真,容雪霏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她怎麼就沒听出所謂的「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