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容雪琳黏容雪霏是一點都沒說冤她。安國府里幾處雅致又小巧的院落里,她偏偏挑上了明璽苑,此處剛好在榮翠軒西邊不說,兩處的距離也是近之又近的。
三老爺在外為官也有幾年,雖比不上京里在天子近前,到底見的事物、得的東西要比京里特別一些。容雪琳才選定了地方,那廂三太太就忙撤換掉了一些不大入眼的家俱,吩咐自己的丫鬟拿了成批的絲布去做窗簾幔帳,還開了自己的箱子,讓容雪琳自己挑合眼的東西擺上。
容雪琳單獨分出來住,不僅物件要添,身邊的使喚的人也該補足了才是。偏三太太又叮囑說,雖是又諸多事情纏著,莊嬤嬤那邊的功課還是不能落下的,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交給底下的人去做就好。
這樣一來,雲梅、雲蘭兩個倒比容雪琳這個正主兒還要忙亂,有時候騰不出空手來,還得央著流雲譴幾個雜使、粗使的丫鬟去幫忙才好。
且這莊嬤嬤住在榮翠軒里,授課教習亦是不出這個院,每日早起,連洗漱穿戴、用膳吃茶的習慣都要一一親自看了才好。三老爺和三太太住在凌萱閣,離榮翠軒距離遠都在其次,僅僅是一早一晚的北風,容雪琳都不見得能不能吃得消。
三太太心疼自己的女兒,便和容雪霏商量了,明璽苑收拾好之前,且讓容雪琳在榮翠軒暫住,反正她那的丫鬟是齊全的,為了照顧好莊嬤嬤,大太太還專門撥了兩個小丫鬟專管她的飲食起居,也不會出現忙不過來應承不開的情況。
如此一來,姐妹兩人俱是歡喜,一面老老實實地跟莊嬤嬤學規矩,一面不緊不慢地為容雪琳挑新丫鬟。
也許是因為格外投緣,又或者是天時地利人和都趕在了一起,容雪霏、容雪琳姐妹和莊嬤嬤相處得算是格外融洽。每日飲食起居俱是一處不說,容雪霏還拐著容雪琳日日練字,只把容雪琳那被三太太說了好些次的字體練得越來越娟秀、越來越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來。
這不,這日下午,莊嬤嬤照舊去休息,容雪霏又是立在書案旁邊,看著容雪琳一筆一劃地寫著梅花小篆,忽听到門被人打開,自門外撞進來一個人。
「小,小姐……不……不好了」
慌慌張張,沒有半分的穩重和規矩可言。不等容雪霏皺眉頭,容雪琳就擱下手里的筆,嬌聲輕斥道︰「怎麼氣喘吁吁的,誰不好了,怎麼就不好了?我和你們三小姐不都好好地站在這嗎?」。
抬頭看去,那人卻是淺雨,接著素月也急急忙忙地鑽進屋里,對著容雪霏開口又是一句「不好了」。
容雪霏被她們兩個說得一頭霧水。
按說淺雨性子,張皇一些也不算什麼,反正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不過素月從來都不是這麼沒成算的人啊,她都這麼說,想是家里出了什麼大事了?
「淺雨,你且好好喘一喘氣;素月,怎麼回事?你竟是給我說說,我和琳琳怎麼就‘不好’了?」
容雪霏的語氣略有些生硬,素月也知她這是有些不高興了,連忙自責道,「三小姐您別多心,原是奴婢兩個才听到了個要緊的事情,一時被嚇到了。」
然後又笑著恭迎道,「兩位小姐自是什麼都是好的,原是長房里出了點事情……」
說著,素月就有條有理、一五一十地把听來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就一句話︰大老爺在外面偷偷納了個偏房。
這個年代和容雪霏原來呆的年代完全兩樣,似大老爺這般有背景有世襲爵位的男子,多娶幾個偏房本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比如那個說「雲秋」名字不好的朱姨娘,不也是大老爺收在屋里的偏房嗎?
可瞞著家里在外面悄悄地娶了一個,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身世人家且不說,大老爺在外面過夜的次數一年到頭是數得出來的,單留一個女人在外面,不踏實不說,到底傳揚出去,丟的是安國府的顏面。
而那位外面娶的姨娘,竟也老實的緊,不吵不鬧和大老爺過了這麼多年,還給大老爺生了一個女兒,听說比容雪琳還大一歲。
那一位姑娘是個什麼樣,府里的人都還沒見過,也說不出什麼來。但這位姨娘卻是個短命的,今年入了冬,她便是一病不起,吃了多少藥都不見好轉。就在前些天,差不多就是在容雪霏才過了生日、莊嬤嬤進安國府前後的時候病死了。
大老爺外面養著的姨娘沒了,那個女兒卻不能不安置。才處理完了大人的身後事,大老爺就跟大太太商量起那孩子的事情來,結果這一說,就說得闔府上下都傳開了。
「……听說大太太好像也沒怎麼鬧,只是悶在屋里不見人……」
容雪霏微微點頭,不吵不鬧,倒是大太太的脾氣。就像先前自己在祖母、姑母跟前吃虧時一般,她這大伯母也不說幫一幫她,好容易幫她請來了莊嬤嬤吧,以覺得自己那日的表現比兩位堂姐好,趕著又變了臉色。
要她說,《紅樓夢》里那「天真爛漫」和「水晶心肝兒」的話,都該是形容這位大太太的,她這是以退為進,等著讓老太爺給她做主呢。
「素月,」容雪霏忽而抬頭問道,「那祖父那邊呢?是不是也知道這事了?」
素月回答得也不真切,「應該是知道了吧?听說方才老太爺派了人叫大老爺過去,這會子大老爺怕是已經在水鏡軒了。」
從素月開始說這件「不好了」的事開始,容雪琳就陷入了一種迷惘的狀態當中。她還太小,既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也看不清其中的厲害關系。
若是平常的事情,她不懂,三姐姐自然就解釋給她听了,今天可倒好,容雪霏就是沒有半分要解釋的意思,還叫了流雲進來,讓她去把自己的大衣服拿來。
「琳琳,你在這好好練字,若是累了,吃點點心也好,自己歇一歇也好——我去瑞安堂一趟,很快就回來。」
用飛快的速度穿著完畢,連頭發都是匆忙攏了一下,看得出來,容雪霏在衣著打扮上幾乎就沒怎麼用心。
被她這樣一叮囑,容雪琳則是老大的不樂意。
「什麼事就值得這麼著急,而且你去看大伯母,怎麼就非得把我自己留著屋里了?不行,我也要去……」
容雪琳才要起身,馬上就被容雪霏按著肩膀固定在了椅子上。
「琳琳,听話。」
「可是三姐姐……」
「听話,我很快就回來。」
「哦……」
鬼使神差,容雪霏棄了流雲她們,只帶了紫蘇、紫菀兩個,便匆匆走出了榮翠軒。
身子恢復過來之後,容雪霏的身體漸好,連這身子都覺得比先前合用多了。她腳下速度很快,紫蘇她們也不得不跟著加快了速度。
這兩個丫鬟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該多問的時候一聲都不會吭,如果是流雲,就算流雲不問,她也不好意思什麼都不說……
琳琳那個傻孩子,她哪里知道自己沖著瑞安堂去,心里惦記的卻是另一個人情況?
這個時候他沒法去勸大太太,那自己就權當是為他分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