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路兒兩小,畢恭畢敬的上前磕了三個響頭,而後便將手中的籃子輕輕的放在了地上,像是唯恐打擾師尊休息一般,都雙雙退到了小風二人的身後。
南宮君也是略微一拱手,以示對長輩的敬重,復也一言不發的站在了小風的旁邊,等待著他下一步動作。
小風慢慢的蹲下,也順手放下了手中的骨灰壇,抬眼看了看逐漸壓抑的天空,神色也暗淡了下來。靜靜的看著面前幾個血紅的大字「苦大師之墓」,那龍飛鳳舞的幾個字,顯然是他師傅的筆跡,想想也能明了,必是師傅將死之時給自己墓碑所書的字罷了,畢竟以苦大師這樣的強硬的為人,想來也不願意將自己的身後事諸交與後人去辦,他是一定會留下自己的痕跡的。
伸平了小腿及其腳背,完全的屈膝跪在了地上,身前的籃子里一堆堆的白色紙錢還有一捧捧金色的元寶,整整齊齊的碼成堆狀。墓地干淨整潔,一塵不染,墓碑下幾束干癟的百合靜靜的靠在上面,散發著陣陣幽香。一個金黃的小缽和它身邊的一盒盒火柴都緊緊依靠在一起,相映成輝。
江小風越看越難受,眼淚又一次在眼眶里開始打轉,人光鮮一生,到頭來,還不是黃土一捧,石碑一座,幾束干花,還有那用不完的冥幣。怎麼的,世界上每天有那麼多人死去,偏偏就要讓他最親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死于非命?
雙手無力的撐在地上,醞釀已久的淚水也無聲的滑下,平時一直驕傲的頭顱,此刻也低沉的似乎再也抬不起來,忽的,小風抓了一把紙錢,灑向了上空,紛紛揚揚的落的漫天漫地都是,白花花一片。
哽咽著,小風喃喃說道︰「師傅,小風終不辱命,將昊天找回來了……帶他來給您老人家磕頭了,您,看到了麼?」小風也應聲磕了三個響頭,微風吹來,凌亂了發梢,隨著手中的火柴一明一滅,金缽里的元寶散出沖天火焰,灼燒著空氣中殘余的氧氣,飛射四濺的火花映著小風決絕的面龐。
飄散的白色紙錢似飛雪如夢,熊熊的火焰沖刷著人的意志,洗滌著人的信仰。小風恭敬的跪坐在墳前,那樣的一句話,曾經震撼著他的內心,此時又隨著漸漸消失的藍天晚霞而飄蕩在天空「只要這藍天一直存在,那麼我就一直會在你身邊守護著你」。小風瞬間又濕潤了臉頰,堅定的一抹淚痕,小風仿佛決定了什麼。
「昊天,你放心,我會好好生活下去的,不過,你也要履行承諾,在我身邊保護著我……師傅我已經帶你拜過了,十多年的離散,從今以後,你就好好待在他老人家身邊吧……」小風撫模著骨灰壇,神情陶醉的說道。
翌日,在道觀眾師兄師佷的幫助下,金昊天也終于落腳在了苦大師的身邊,一座孤寂的墳頭,灰色的大理石墓碑,只是簡單的三個字「金昊天」,小風並不知道該寫什麼稱呼,他們之間的關系,從生到死,一直是那麼的復雜,說不清,道不明。
小風也不想在那個傷心地多加逗留,只是簡單的交代了一些事情,就和南宮君告別飄雲觀,下了山。
而山峰上較小的那個墓碑下,一朵雛菊,開得正艷。
小風二人趕著天亮,一路順利的下了山,下山容易上山難。當小風坐在車里的時候,不禁長吁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里,我……不會再來了,就這樣吧,讓我再埋葬一次過去……」
「也好,你喜歡就好,畢竟不能一直沉湎在過去。」南宮君柔和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風點了點頭,或許,說不定,他哪一天就會來這里定居,每星期都會去為昊天和師傅的墳頭除草清掃。也許,這一別,就是永訣。听著南宮君說著他以前根本不會說的話,小風覺得心滿意足了,其實,有這麼多人都在為自己付出,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知足者常樂。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小風忽然面向南宮君,嚴肅的說道。
南宮君愣了一下,隨即柔和了臉色,說︰「我要走了。」
這下小風也呆在了座位上,怎麼一個個兒的,都要走?于是不解的問道︰「為什麼?」這三個字在南宮君听來,是那麼的柔若無骨,那麼的脆弱。
「沒有為什麼,我也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回去之後我便賣掉公司,放黃濤他們一條生路,也算是承你的面子吧,我覺得很累,不想再這樣爭下去了。」南宮君狀似雲淡風輕的說出這句話。
小風的心也糾結在了一起,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眼前這個人對他之前百般羞辱,甚至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早就的……可是,小風他還是恨不起來,現在更多的,只有惋惜,兩人認識的時間挺長,可是要說真正相處,也就是這麼幾天而已。
「一定……要走麼?」小風低著頭,慢吞吞的說。
「當然不是,不過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讓我不走。」南宮君揚起了嘴角,神秘的說道。
江小風抬起了下顎,睜著一雙好奇的眼楮,「什麼理由?」如果真的存在這個理由的話,他不介意幫南宮留下來,因為……他覺得自己還了解南宮不夠多……
「你。」
只是一個淡漠的字眼便打亂了小風整個心房,此時的他真的無法應對眼前的情況,一時間竟然急紅了臉,只是尷尬的坐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抓著衣角。雖然他真的很想南宮君留下來,作為朋友,和自己慢慢再發展,可是,這個「你」字如此絕對,如此霸道,連一絲余地都不留給他……他心里現在只能住下黃濤一個人,所以,注定只是會傷害到南宮君。這個絕對的回答,他給不起。
「對不起……我……」小風扭扭捏捏,說話有些磕磕絆絆。
「你不必說了,答案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後悔自己為什麼做出過傷害你的事情,也恨我自己不能早些認清內心所想,不怪你,只是我逼自己太多。」南宮君忽然將車頭一轉,小風順著窗外看過去,車已經駛出了山麓,再有幾十分鐘就能到市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麼想的……」小風意欲不明的說道,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樂綠,西川,金昊天,都向自己表達過他們的心聲,可是,小風卻絲毫提不起興趣,只是將他們當作親人一般。可是……這南宮君卻能牽扯起自己的神經,情緒,著實令小風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黃濤,而南宮君又和黃濤有三分相似,潛意識間,將他當作了黃濤的影子也不一定。
「你不必左右搖擺,我這次也不是真的要走,只是出去游歷一番,散散心。還會回來的,我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能回來,但是我回來一定會先去找你的。」南宮君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這個笑容讓小風感到頓時輕松不少,也有些許釋懷。
看來南宮君是了解到了自己的內心,也許跨出這一步,自己就背叛了黃濤,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也就不能給予南宮一個絕對的答案。就當作這是他一個夢境般的心路歷程吧,若是把往事埋葬在泥土里,那麼,他會將南宮君和那個昔日的海灘少年一起埋葬在自己的心靈深處,開闢一塊小小的空間,珍藏起來。
小風看了看車內干淨的擺設,深深的嗅了嗅空氣中的茉莉香味,「嗯,我等你……」
「那不可以理解為,我要是回來,你就跟我走呢?」南宮君意味深長的說道。
小風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將一句正常的話,說的如此曖昧,不過,為了給彼此留下一個好點的印象,于是小風淺淺的笑了笑,沒有回答。
看到小風靦腆的笑容,南宮君哈哈大笑,「你啊誘惑男人倒是很有一套。」
「你……說什麼呢」小風瞬間兩個小臉蛋變得紅撲撲的,羞澀不堪。
「好了,不逗你了,下車吧。」南宮君的聲音變的沉重了起來,當小風意識到的時候,頭稍稍偏了偏,看到了那個標志性的「紫薇花園」四個大字,心里霎時變得涼颼颼的……
「怎麼,怎麼快就到了,不是說讓你開車慢點的嘛……」話說到一半,小風的嘴唇忽然被一團溫暖所包圍,兩瓣清涼的薄唇死死的攫住他略微豐滿的唇瓣,小風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唇邊刀削斧砍的稜角,忽然間,小風的貝齒被一股有力的濕滑所撬開,頓時嘴巴像是開閘的大壩,和那頭吻合的天衣無縫。
幾分鐘之後,小風才猛地驚醒,一把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南宮君,急促的喘息著,盯著南宮君不能言語。而後者卻像是花叢高手,從容的下車,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幫小風解開了安全帶,輕輕將他扶了出來。
從呆滯中清醒的小風,還是不可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睜大眼楮看著那個高大的男子。能和黑夜融為一體的地獄使者,帶著主宰死亡的曼珠沙華和曼陀羅,踏著滾滾白骨,越過黃泉碧落,站在了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