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琦原以為凌青瑤會哭得昏天黑地的,不成想她鑽進車廂看到凌青瑤只是紅了眼楮,周夫人于哀傷中又透出一股決然來。
「姐姐,對不起。」凌青瑤開口又哭了,這次大概是悔恨交加的,「是我錯怪了你,日後凡事我都听姐姐的。」凌青琦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是戳穿了季公子的真相,並不至于她如此吧。這感覺就像敵我交鋒時只傷了敵方的一個小兵,對方便全軍繳械投降了,有點令人難以置信。
她勉強扯起一絲笑,坐到凌青瑤對面說︰「妹妹莫要再怪我便好。」凌青瑤使勁的搖頭,「我再不會的。」接著轉而恨恨的說︰「這件事嫂嫂必是心知肚明的,我回去定要問她!」
凌青琦忙道︰「妹妹,你和母親不是都相看過季公子麼?既然你們都被他瞞了過去,嫂嫂和兄長也定是被他用什麼法子誆了的。況且現在這件事已經了結,回去之後就莫要再提了。」凌青瑤听了就更加委屈,「她存心要把我嫁給一個殘暴的跛子,我還只作不知道麼?」
周夫人一直思索著什麼,這時才開口道︰「青瑤,你姐姐說的對,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日後再有人給你們姐妹提親咱們多留一個心眼便是了。」凌青瑤听罷心中仍有不甘,但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凌青琦在車廂里換回了女裝,周夫人和凌青瑤又各自理妝,不仔細倒看不出哭過了,這才回凌家所住的南旺胡同。
方氏听到動靜便出來相迎,滿目探究的查看母女三人的臉色,最後並未發現什麼,便似松了口氣的樣子,喜盈盈的扶著周夫人回房。
吃過晚飯眾人坐在一起閑聊,凌青琦白天听到的消息,一直在心中存著,見此刻方氏正在給周夫人逗悶子,凌青瑞端坐著面露不耐,便湊過去低聲說︰「兄長這幾日回來的早,可是莊子上的事得閑了?」凌青瑞坐著無聊,听見她問,自己心中也煩悶,便開口道︰「想必二妹妹也听母親說了,酒莊一直沒有什麼進項,前幾日在操辦盤兌之事,現已與龍三公子立了字據,這兩日正在查庫房,下面的人就辦了,所以我便回來的早些。」
凌青琦恰巧要問這個,便順著他的話頭,「是因為咱們家的酒不好喝,才生意不好的麼?」凌青瑞听了她的話臉上就有些笑意,似是笑她問得幼稚,便像對小孩子似的解答道︰「不是,咱們家的酒可是祖傳的,任誰喝了都是要叫好的。只是近幾年南楚那邊的酒傳了過來,大部分酒鋪都用南邊的酒了,咱們莊子的便用的越來越少。」
「南邊的酒比咱們家的酒怎麼樣?」凌青琦又追問,凌青瑞搖頭,「南邊釀的酒用的只是普通的法子,跟咱們家祖傳的秘方沒法比。」
听到這里凌青琦就有些迷糊,酒好喝,別家無可比擬,可是偏偏沒銷量,這其中究竟有什麼問題?她想起前身簪子中的絲帛,遂問道︰「咱們家莊子上做的酒叫什麼名字?」若是合香的話,前身未必會視若珍寶的將之藏起來。「叫瓊漿。」凌青瑞說著便拿眼打量著凌青琦,她之前對這些不聞不問的,今日怎麼忽然好奇起來?難道是因為听說了莊子要被盤兌出去?
「兄長,咱們自己把莊子做起來不行麼?」這話問出口,凌青琦就發覺凌青瑞面色微冷,沉著臉看著她問︰「怎麼做?」
凌青琦猜不出他在介意什麼,這些話卻是必須得說的,「咱們的酒是獨一無二的,又有許多年的根基。先設法查出究竟為什麼那些酒鋪不用咱們的酒,然後再對癥下藥,必是能做起來的吧?」
凌青瑞听她說的倒有幾分見地,挑眉道︰「怎麼查?」他之前不是沒有查過此事,但是無論明查還是暗訪,均毫無頭緒。凌青琦查顏觀色,猜他之前大概是有作為的,便不再接這個話頭,轉而說︰「小妹不過是想到哪里說到哪里罷了,兄長莫要怪罪,小妹拙見︰既然別人要盤兌咱們的酒莊,必是有把握能做起來賺錢的,別人能做到的咱們為什麼做不到呢?」
凌青瑞听了她的話心中越來越冷,再不願與她說話,只簡單的告訴她︰「現在契約都簽了,我斷不能做出毀約的事來。」凌青琦听他說的干脆,再不好答言,悻悻的看老姨太太繡花去了。
方氏雖然一直同周夫人說話,卻將兄妹倆的對話盡數听進耳里,回到前院自己的屋子她邊侍候凌青瑞更衣邊問道︰「方才二妹妹同你說什麼?」听她問這個凌青瑞便有些氣憤,但語氣依然保持著平和,「大概是听說酒莊被盤兌出去了,問我能不能不盤兌于他人自己繼續做,想是還記得當年父親說的酒莊給她做嫁妝的話,舍不得吧。」
方氏笑著搖頭,「二妹妹最近人隨和了許多,卻對這些事格外用了心,到底是年紀大了。」凌青瑞覺得此話欠妥,微微蹙眉,駁斥的話最終卻沒能說出口,走到床邊坐下來。
方氏看出他的意思,暗想凌青琦畢竟是他的妹妹,有些事還是要慢慢來的,便走到他身前叉開話題道︰「今日我得知了一件事,現在想來季家的事吹了于咱們家真是萬幸了。」凌青瑞立即問︰「什麼事?」
「我娘家兄長下午派人送的口信,那季公子竟然是個殘疾。」凌青瑞頓時站起來瞪著雙眼,怒聲問道︰「什麼?」方氏被他嚇了一跳,忙拉著他的衣袖柔聲道︰「我兄長也是被他家瞞混過去的,之前兩家雖然有生意往來,他卻並沒有見過季公子,還是給三妹妹提親之前與季公子有過一面之緣,那時他因為有急事只是匆匆一撇,只覺季公子行事和相貌都不錯,便想到了二位妹妹。他今日得知季公子有足癖之癥,心中頓覺不安,就派人過來說與我听,擔心因為季公子的事傷了咱們兩家的和氣。」她說著見凌青瑞臉色稍霽,便轉而嘆道︰「幸好這件親事黃了,否則不管哪個妹妹嫁過去,婆母和妹妹都是要怪我一輩子的。」
凌青瑞見妻子滿臉歉疚,就想她的本意究竟是好的。自從他棄仕從商,家境一日不如一日,她卻是毫無怨言的跟著他,上侍奉寡母下養育一雙兒女,並幫他帶大兩個妹妹,還要操持家務,跟他吃苦受累,卻是從未念叨過辛苦,從未抱怨他無能。他抬手將她摟進自己懷里,低聲道︰「這件事莫要再提了,免得母親听見擔憂。日後再有人給兩位妹妹提親,咱們做兄嫂的可要代妹妹們看仔細了。」
……
這日方氏帶著旭哥兒回娘家去了。正午時凌青琦和虎紋貓懶在床上打盹兒,周夫人房里的一個小丫頭跑過來說周夫人叫她去,她便打了個哈欠抱著貓兒去了。
來到周夫人的屋子卻見沒一個人在她身邊侍候,凌青琦知道她這是有話要同自己說,轉身對跟著她來的小宛道︰「小宛,你回去給我拿把扇子來。」小宛聰明,立刻明了的福身告退。周夫人看著小宛微微頜首道︰「這丫頭到是像她娘。」
「母親認得小宛的娘?」凌青琦坐到周夫人腳邊的小杌子上,拿著旁邊的美人拳幫周夫人捶腿。周夫人點頭,「你對家務事一向不用心,這次新雇的丫頭小廝,都是咱們家以前的家生子兒,外面那些不知根底的可不敢用。小宛的娘之前在老姨太太屋里侍候著。」
凌青琦「哦」了一聲,笑著道︰「母親凡事都替我們想到了,女兒何苦還去費那心思?」周夫人聞言也笑,「你到是會奉承我。」說著神色黯然,嘆了一聲,「可惜你不是男兒身,否則諾大的家業怕也不至于敗落至此。」
凌青琦听她話中有話,知她要引入正題了,便順著她問︰「母親怎麼這樣說?」周夫人看著她,頓了一刻才道︰「你如今比之前變了許多,好歹有個嫡長女的樣子了,母親這話也只能跟你說。」凌青琦初听她說自己變了的話,以為被識破了,嚇得心兒狂跳,好不容易強撐著听她說到這里才放松下來。周夫人接著說道︰「你父親做官的時候,皇上封賞的再加上咱們家祖上傳下來的,共有七個莊子、十一個鋪頭,還有一座連著湖水的山林,這還沒有將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估算在內。你父親去了之後,皇上並沒有剝爵奪祿,但是皇上封賞的那些再不敢動,都是母親親自打理操持的,但凡有進項母親全部收著,以防患于未然;剩下的那些盡數交給你兄長,卻是年年鬧虧空,折騰的莊子和鋪頭一年比一年少,現如今只剩下你祖母留下來的酒莊了。」
凌青琦猜想著周夫人同她說這些是何用意,嘴上反勸慰道︰「兄長畢竟對生意上的事不善長,興許再過幾年便會漸漸好起來的。」周夫人搖頭苦笑,「現如今剩下這些東西可還夠他折騰幾年?」她說著轉而正色道︰「昨兒我听你同你兄長問起酒莊的事,你倒說說你的想法。」
凌青琦心道或許周夫人能阻止凌青瑞將酒莊盤兌出去,便毫不隱瞞自己的想法,「女兒覺得既然有人願意盤兌咱們的莊子,自然是有辦法將生意做活的,既然別人可以,咱們為什麼不行呢?咱們家釀酒的方子又是祖傳的,舍了豈不可惜?況且兄長畢竟做了幾年酒莊的生意,對此應該算是熟悉的,若將酒莊盤兌出去,再去做別的生意,又要從頭開始,怕是更加寸步難行了。」
周夫人听罷點頭贊道︰「母親先前只道你精于琴棋書畫,沒想到你在這方面也是頗有見地的。」凌青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又听周夫人說︰「青琦,母親想把酒莊留下來。」
凌青琦抬起頭看著她問︰「兄長昨兒說契約已經簽了……」周夫人拉過她的手將之合在自己掌心,頗有深意的道︰「那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嫁妝。」凌青琦听了滿臉訝色,難道周夫人要她以「嫁妝」的名義將酒莊強行留下來?這也太……
周夫人看她驚在當下,拍了拍她的手背,「母親帶著你們姐妹倆,和你兄長不能失和,而你年紀小,做出什麼事他也不會怪罪于你。」凌青琦听到這里便想哭,若論年紀小,凌青瑤不是比她更合適?可是偏偏這個酒莊是留給她的嫁妝,她怎麼這麼命苦呀?
凌青琦淒淒哀哀的樣子,周夫人也看在眼里,可是她想了幾天才想出這個法子來,再不能由著凌青瑞將家當賣出去了。她抬起手輕輕撫著凌青琦的發,柔聲道︰「至于他說契約簽了的事,大不了咱們賠幾個錢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