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琦听見身後異響立即轉過頭,看到一個黑衣人不顧一切的向自己這邊沖過來,嚇得愣在當場。
原本跟著凌青琦的兩個兵士忙跑過來阻擋他,哪知他手臂一振,便將他們甩開摔到地上,眼中含著意味莫名的光,再次沖向凌青琦。
周圍的災民見勢不好也過來相攔,幸好他並不為難災民,到是被眾人七手八腳的死死摁在地上。災民們有的勸說有的指責,他卻全部充耳不聞,只直愣愣的瞪視著凌青琦,不發一言。
凌青琦被他看得膽寒,也不知是不是前身的仇人,再不敢停留,轉身要走。卻听見身後有喝罵的聲音,她又回轉身,看到方才被摔現在已經爬起來的兵士正指著仍被摁著的黑衣男子叫罵,便對幾個兵士吩咐道︰「若是他再不鬧了就放了吧,別為難他。」
士兵點頭應喏,她這才轉身攜著凌青璇的手一同離開。
凌青璇嚇得手指冰涼,金敬升和凌青瑞這時跑過來詢問出了什麼事,凌青琦忙將凌青璇交給金敬升撫慰,自己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凌青瑞。
「你可認得他?」凌青瑞听後便問。凌青琦只能搖頭,凌青瑞安慰道︰「村蠻之人,不知禮節,二妹妹受驚了。」凌青琦點頭稱是,心情卻越來越沉。
能令人忘卻身邊一切甚至是自我的感情,無非兩種︰一種是極愛一種是極恨,而這兩種感情,對她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若是愛,她何以回報?若是恨,以剛才那個男子顯露的身手,要殺她易如反掌。
凌青璇心緒稍稍平復,這時過來邀凌青琦去休憩一會兒,丫環婆子們跟著,金敬升又多派了幾個武功略高一籌的士兵護衛,這才放心讓她們去。
從東跨院的側門回到主院,許叔領她們從掛著「俞記酒莊」匾額的正門進屋,穿過廳堂由樓梯上二樓。幾個護衛停下來站崗守著樓梯。
二樓上去就是一個小廳堂,向右拐是長長的走廊,右邊是窗戶,左邊是依次幾扇門,似乎是客房。
許叔帶她們來到最內里一扇門前,從懷里模出一把鑰匙,打開門鎖便恭身告退。之後給幾個丫環婆子指了旁邊一間,那間到是沒鎖,可以直接進去。
凌青璇平日很少活動,此刻便覺得累極,進屋徑直到床上歪著。
凌青琦進屋轉身將門關合,四下打量。這間屋子很是寬敞,四扇窗戶都掛著茜色承塵,中間擺著幾個折疊屏風,拉開來可以將整個屋子隔成兩間。屏風外側放著書架、桌幾和幾樣零碎物件,牆上掛著幾幅字畫;屏風內側放著一張紅漆雕花大床,這張床的式樣到是與她西廂的那張床極為相似,梳妝台、衣櫃等等的一應擺設儼然這里就是一個女兒家的閨房。
她打量著屋子,凌青璇卻以手支頭打量著她。當看到凌青璇若有所思的目光,凌青琦笑著坐到她身邊,「姐姐怎麼這樣看著我?」
凌青璇拍了拍身邊的床褥,「陪我躺一會兒。」凌青琦依言側身躺著,面對面看著她。凌青璇卻閉上眼楮不說話,再睜開眼,已是滿目淒然。
凌青琦大為驚訝,還未開口問凌青璇已經主動說出來︰「母親夸你主意多,我到想知道,若是你攤上我這樣的事,你該怎麼辦?」
昭哥兒三歲時夭折了,落進井里。他一出事女乃媽就上吊自縊,死無對證。凌青璇痛失愛子之後強顏歡笑,原本想再生一個,可是金敬升的四個姨娘幾個通房懷的懷生的生,她卻始終沒有動靜。為了籠絡丈夫她讓菊芳做了通房,可是菊芳通房兩年竟也懷不上。
這種事,再是有主意也是無濟于事的,凌青琦只能當一個傾听者,盡可能的勸慰一番,自己也跟著流淚。可是話兒說的再漂亮,也是空心兒的,輕飄飄的到不了心底最深處。
凌青璇說一會兒哭一氣,之後疲倦不堪,倒在床上昏睡過去。凌青琦看著她蒼白的面容,因哭泣而紅腫的雙眼,心中五味雜陳。
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不過是夫妻恩愛、兒女健康。剝去了那層富貴、錢權的外殼,剩下的不過一顆真心罷了。倘若金敬升不是福江布政使之子,不是六品參將,只是一個普通之家的平頭百姓,想必凌青璇會生活得很美滿。
想到這里她不禁聯想到周夫人和老姨太太。她們年輕的時候也是爭過風吃過醋的吧?如今上了年紀,所愛之人已埋于黃土,兒女之間也再無利益沖突,斗無可斗,彼此看著老去的容顏,映照出自己漸漸走向衰敗的生命,心中的怨恨不平也漸漸消逝,余生,何不相攜而度?
妻妾和睦的最佳良策,便是埋了使她們妒使她們怨的那個人,多麼干脆?想到這里她不禁輕呵出聲,這個主意也太狠了些,何況只有傻子才會因噎廢食。
凌青璇睜開迷蒙的雙眼,竟不見二妹妹的身影,四下張望著,終于看到她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幾年不見她變了許多。之前的感情于她來說是肝腸寸斷的吧?所以當她從這段情殤中走出來才會如鳳凰涅盤,浴火重生。
也許二妹妹之前在感情上受挫是一件好事,真正愛過了、痛過了,才使她成熟睿智起來。
凌青璇起身向凌青琦走去,想看一看是什麼風景讓她看得這麼入神。待走到她身邊向外望去,她才發現,原來這扇窗子正對著東跨院兒。此刻災民們已經變得有秩序了一些,原本的雜亂也變得有一些井井有條起來。
凌青琦听到身邊動靜,轉頭淡笑著問凌青璇︰「姐姐醒了?」凌青璇也扯起一絲笑,點頭回應。
姐妹倆就著屋中原有的小奩重整妝容,之後廚房的曲媽媽帶著小宛和蓮香端著飯食過來侍候她們吃飯——雖只有一菜一湯,做得卻十分精細。
凌青璇坐在桌邊並不動筷,只抬頭問︰「媽媽,姑爺和兄長可吃了?在哪里吃的?」曲媽媽笑著回道︰「二位爺就在東跨院兒和災民們一起吃的饅頭稀粥和咸菜。方才我過來的時候大姑爺特意交代說︰他們身強力壯的無所謂,二位小姐身子金貴,莫要虧著了。只是現今酒莊附近菜蔬不好買,裴勇跑了幾條街,也只買到這兩樣菜,還要二位小姐多擔待一些。」
凌青璇听罷點頭,「他們原本也沒有吃過什麼苦,如今忽然吃那些只怕是吃不慣,還要勞煩曲媽媽將我們姐妹的菜和湯分一些給他們,就著多吃一點也好有力氣不是?」
曲媽媽聞言面上的笑就有些僵,剛要開口應喏,凌青琦卻阻止道︰「姐姐,姐夫這是要與災民風雨同舟、甘苦與共,你這樣不是違了他的心思?」凌青璇听罷然醒悟,忙道︰「是我考慮不周了,不管他了,咱們吃吧。」
曲媽媽這才松了口氣,凌青琦見狀便對她生出一些好感,抬頭問她︰「這些都是媽媽做的麼?」曲媽媽忙點頭稱是,凌青琦笑道︰「辛苦媽媽了。」曲媽媽就有些受寵若驚,但只是一瞬間,她便滿臉堆笑的說︰「這原是奴婢們應該做的。」
凌青璇听她與曲媽媽敘叨,就有些不耐煩。凌青琦知她是餓了,便對她道︰「姐姐我們吃飯吧。」之後見凌青璇首先吃了一口自己才吃。
姐妹二人吃過飯叫曲媽媽等人去吃,歇了一會子之後便起身去東跨院兒。
此時災民們吃過了飯,趙管事和張師傅帶著人給他們安排住宿的地方。東跨院兒原先是酒莊的倉庫,現在糧食搬去大半,騰出二十幾間小間和一個大庫房。小間可以容納十幾人,大庫房擁擠一些睡百余人不在話下。分配好屋子的災民自行收拾,酒莊只能提供有限的被褥,每組人只給兩床,以供老幼弱病使用。余下的一些人便將就著,酒莊的一些麻袋、木板和稻草,全部派上了用場,這些都是災民們自己抱往自己的屋中。
人員分配得當,凌青瑞和金敬升便輕松一些。凌青瑞立在粥棚門口和他的隨從交代著什麼,金敬升干脆拖了張椅子坐下來歇息。
凌青璇去到金敬升身邊同他說話,凌青琦向凌青瑞走去,遠遠的听見他對隨從說︰「……叫晚上執更的人看緊一點,莫叫他們順手牽羊……」他說著見凌青琦走過來,便對那個隨從輕輕揮手,隨從躬身退了下去。
「二妹妹看還有何不妥當之處?」他心中雖然對凌青琦有嫌隙,但是她的能力卻是不容小覷的,一些事看得倒比自己深遠許多。
「方才我听兄長安排晚間值夜?」凌青琦問。凌青瑞點頭,「是,無論何時都有見利忘義之人,何況他們現今已是流離失所?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過問這個,是要指責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嗎?
凌青琦見他面色不豫,知道他又誤會了自己,忙道︰「小妹只見人多糧多唯恐走水,還未想到這層,還是兄長考慮的甚為周到。」她「走水」二字一出口,凌青瑞臉上微微露出點驚色,卻馬上不見,轉而沉著的說︰「這個妹妹放心,為兄已經安排妥當。」
凌青琦點頭之後去尋凌青璇,再轉身,看見凌青瑞又將方才那個隨從叫到身前交代著,面露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