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說著話兒,周夫人身邊的一個剛換的二等丫環名叫海棠的神色嚴肅的快步走進來報︰「夫人,宜城府衙的楊師爺帶了七八個衙役,說要見二小姐,現正等在前廳呢。」
周夫人驚得站起身,顫著聲音問︰「他們怎麼又找上青琦了?」凌青琦忙安撫道︰「母親別擔心,這個楊師爺可能是女兒上午在酒莊遇到的那位。他得了咱們的銀子,不會為難女兒的。」她嘴上如此安慰著周夫人,心里卻暗暗打鼓。這個時候王知府為什麼要派人來找她?
周夫人听罷她的話鎮定下來,攜著她的手道︰「你去換身衣裳回來,我和你一起去見他們。」凌青琦深知她是不放心自己,勉強扯起一絲笑安慰她。
回屋換了套女裝,戴了帷帽,凌青琦這才過來尋周夫人,娘倆一起去前廳。
來人果然是凌青琦上午在酒莊見到的那位師爺,他只身坐著,幾個衙役均守在門外。這樣的架勢不像是要動粗,周夫人母女終于放下心來。
凌青琦福了福身,對楊師爺道︰「師爺,這位是家母。」周夫人對楊師爺淡淡點頭,指著上首的座位說︰「師爺請坐。」
楊師爺也不客氣,徑直到上首坐了,不待周夫人坐下便開口︰「凌青瑞現已招供,他深知自己罪責深重,故願將‘俞記’酒莊獻給朝廷,以消罪過。鄙人此來是取酒莊的文書的。」
周夫人听罷一臉驚色,冷冷的問道︰「瑞兒認罪了?」楊師爺下巴一抬,看著周夫人說︰「正是。」
他說的理直氣壯,周夫人氣勢頓時矮了三分。凌青琦在一旁忙問︰「可有何憑證?」
楊師爺似是正等著這句話,自懷中模出幾張紙,「啪」的一聲拍在身旁的桌上,沉聲道︰「這就是證據!」
凌青琦和周夫人對視一眼,上前將幾張紙拿起來展開同周夫人一起看,見最上面是一張供狀,寫著凌青瑞的罪名並有凌青瑞的簽字畫押;下面是一封以凌青瑞的口氣寫給周夫人的信,承認自己一時糊涂犯下大錯,叫周夫人將酒莊文書交給楊師爺,並言明只要交出酒莊,他便可得自由。
凌青琦看罷轉頭看去,見周夫人滿臉的震驚,此時已是失了主意的眼珠亂轉。容不得多想,她抬頭看著楊師爺冷冷的道︰「這封信不是我兄長寫的!」
周夫人和楊師爺听罷都是一驚,周夫人攥緊了手中的紙張,楊師爺蹙了眉看著她沉默了一刻才開口︰「二小姐怎麼這麼說?」凌青琦冷哼一聲,從周夫人手中拿過紙張,也如他方才一般將之拍在桌上,楊聲道︰「自己兄長的字跡,難道還認不出來麼?」
「嘶。」楊師爺從牙縫里吸了口氣,看了看桌上有些皺的紙,又抬頭看看凌青琦,轉了轉眼珠才道︰「這個是摹版,真本是要留在府衙作證據的,豈會輕易讓你們看見?」
凌青琦暗暗松了口氣。轉身回到周夫人身側,對楊師爺道︰「既然如此,就請師爺拿了真的讓我們看,或者讓我們見兄長一面,否則,我們不會交出酒莊。」
楊師爺听罷一窒,之後才惡狠狠的說︰「犯卒之家還要同官府講條件嗎?」。凌青琦見他耍橫心里就存了些氣,開口便問︰「何來‘犯卒’?」
楊師爺答的飛快︰「凌青瑞便是!」凌青琦緊接著道︰「可有證據?可是簽了字畫了押的,若有這些,就請拿來給我們看,否則就莫要說什麼‘犯卒’之類的話,免得污了我兄長的名聲!」
她一席話堵得楊師爺說不出話來。周夫人的心緒終于平定下來,沉聲道︰「師爺,小女雖然說話冒撞,也因為她兄長出了事,關心則亂,還請師爺海涵」她說著話峰一轉,「但是她說的卻都在理上,請師爺體諒我們寡母孤女,即便是獻出酒莊,也要我們心甘情願不是?」
楊師爺哼了一聲,「即是如此,鄙人只得將你們的原話轉告給知府大人了。」他說著起身就要走,周夫人忙示意楊媽,楊媽自袖中取出兩綻銀子,周夫人這才開口︰「還請師爺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幾句。」
楊師爺頓時扯起嘴角接了銀子笑︰「那是一定。」周夫人又道︰「另外犬子也要師爺費心照應,若這次他能平安,老身必有重謝。」楊師爺滿口應承著告辭,由徐管家相送。
周夫人頹然的坐下來,抬手撫著胸口嘆︰「嚇了我一跳,我以為你兄長真的招了呢。」她說著抬頭看著凌青琦問︰「那上面的字跡明明和你兄長的一模一樣,你是怎麼一眼認出來是假的?」
凌青琦坐到她下首,輕聲解釋給她听︰「兄長明明昨日還托無忌兄長的人叮囑千萬要保住酒莊,怎麼只一夜一天的時間就變了主意?若這封信是他寫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嚴刑逼供受不了便招了。這種情況下,把酒莊交給王知府,他們會放了兄長嗎?既然有罪了,這大獄還是得蹲下去!若這封信不是兄長寫的,那麼便是有人冒充了他的字跡畫的押寫的信。這樣的話我們更不能承認,否則就中了王知府等人的圈套。」
通過周夫人看信時的表情,她已經猜到信上的字跡和凌青瑞的一樣。但是若就這樣把酒莊乖乖交出去,不但凌青瑞救不出來,凌家會被王知府死死咬住,最後吃得連渣子都不剩。
周夫人微微頜首︰「這麼說你也是猜的,卻把這位師爺給唬住了。」凌青琦點頭,周夫人又道︰「這件事還是瞞著你嫂嫂吧,不然她要疑心我們舍不得酒莊了。只告訴她楊師爺來是通知你酒莊的人都放了,和你討巧賣乖來的。」凌青琦忙答應著,母女二人這才起身回後院。
方氏急急的打听,周夫人和凌青琦將約好的話兒說了,方氏倒也無話可說。
周夫人打量著圍在她身邊的眾人,似是思索著什麼,之後將目光落到坐在她身旁的方氏身上,開口道︰「銀蓮,你明日還是不要去宜城了。」方氏猛的抬頭,「婆母怎麼又改了主意?」
周夫人拿過她的手,輕拍著她的手背道︰「我想好了,咱們現在要以靜制動。畢竟小胳膊扭不過大腿,這個時候咱們強出頭只是拿雞蛋去磕石頭。只有他那邊有所動作了,咱們才能想辦法對付。」她說著頓了一刻,繼續道︰「我已打點了楊師爺許多銀子,托他照顧瑞兒。你也莫太憂心了。」
方氏听罷垂眼低聲應︰「是。」便再不說話,周夫人嘆了口氣,眾人都沉默起來。
這時海棠報說項爺來了,話音未落,項無忌便走進門給周夫人行禮︰「干娘,兄長賣米糧的契券現如今可找得到?」周夫人聞言眼皮一跳,忙道︰「我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說著就有些發急的站起身,「可是那些東西他是不是放在酒莊?」
方氏這時也站起身道︰「有些重要的文書他都拿回來的,這次搬家的時候他那些東西我都放在一個大箱子里,我這就叫人給抬過來。」她說著就要往前院去,周夫人忙攔阻,「我這里人多手雜,莫拿的丟了少了的,無忌你帶著敬升和青璇姐妹去,她們都是識文斷字的,也能幫上你。」
凌青璇三姐妹忙福身從命,金敬升見事情有轉機,也放下了和項無忌的怨懟,和項無忌一起跟著方氏去前面書房。
方氏帶著幾人來到凌青瑞的書房,指著放在書架之下的一個紅漆銅邊的大箱子說︰「就是這個,剛搬過來他就出了事,我也不懂這些,斷不敢動的。」項無忌大步走過去掀開箱子,見里面裝著滿滿的紙張文書,也不多說,拿起一摞子翻看起來。
凌青璇咕噥了一聲︰「但願能找到。」走過去還未俯身拿取,金敬升已搶先一步捧起一些,放到旁邊桌子上,又拖了一把椅子示意凌青璇過去坐。凌青璇對她淡笑點頭,過去坐下翻看,金敬升也坐到他身邊忙起來。
凌青瑤從箱子里取出一沓,到窗下的軟榻子上坐著細看,凌青琦也拿取了一些跟了過去。
小宛等丫環不敢插手,只遠遠的立在門口守著,方氏在一旁急得團團轉,鴿子便在一旁勸︰「女乃女乃還是別在這里了,咱們也幫不上忙。」
凌青琦這才猜度出她大概是不大認識字的。
方氏听了鴿子的勸,擔心自己在這里添亂,便叫她身邊的另一個丫環鷺兒留下侍候添茶,自己同鴿子去了。
這些文書有的分類用棉線訂在一起,有的卻只是單獨的一張紙,繁瑣而雜亂。即使訂在一起的,他們幾人也要逐頁的翻看,唯恐遺漏。如此便增加了工作量,直至天快擦黑的時候,一大箱子還剩大半沒有看。
楊媽親自過來請他們吃飯,凌青瑤早累得腰酸背疼,起身暗暗伸伸胳膊直直腰,卻見項無忌等人都沒有動。她叫︰「去吃飯吧,我可是餓了。」
項無忌對楊媽道︰「楊媽媽,勞煩您差人將飯送到這里,我在這里吃。」金敬升原本有心要走,如今看到項無忌如此,只得附和著︰「我也在這里吃。」
凌青璇看了看金敬升,淡笑道︰「那我也留下吧。」凌青琦抬頭只說了三個字︰「還有我。」便又低下頭繼續看。
凌青瑤賺了個大紅臉,之後有些氣憤的叫︰「你們留著吧,我可不在這里吃。」說完也不等楊媽,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