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來儀軒曲媽手里端著藍釉暗紋托盤送進來,花兒和冰菱跟在後面,冰菱正在用藥,雙眼纏著白布。「夫人早派人送過來的,奴婢擔心涼了,給小姐熱了好幾次呢。」
凌青琦沒心思跟她客套,也丟了吃飯的興致,扒拉著盤子里的菜只不往口里送。見她這樣屋子里的人都噤聲,惟獨冰菱看不見,走過來問︰「姨母,我大哥他怎麼樣了?」
提起這個人凌青琦心里更加火大,丟下筷子怒氣沖沖的叫︰「別跟我提他!」之後想要說什麼,見滿屋子的人,頓時又焉焉的閉了嘴。
這可是她跟了二小姐以來二小姐第一次發脾氣,曲媽眼明腳快的悄聲退了出去,小宛亦然,石竹見狀不得不跟了出去。
冰菱被她嚇了一大跳,凌青琦覺得過意不去,忙將她扯過來柔聲道︰「你別怕,我不是針對你。」花兒總算明白一些,試探的小小聲的問︰「二小姐,我大哥惹你生氣了?」
「都說了別提他!」凌青琦無奈的叫,之後卻主動開口抱怨︰「他一個大男人,怎麼還有專用的茶盅?看他表面大咧咧的,怎麼還這樣……」接下來的話就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那又怎麼啦?」花兒覺得二小姐今天的火氣發得好沒來由,大哥有專用茶盅難道還礙著她什麼了?冰菱愣了一刻之後才說︰「是一只畫著蘭花的吧?那是他家里惟一留下來的東西了。」
凌青琦一怔,听冰菱繼續說︰「大哥說那個原本是一套,其他的丟的丟碎的碎,現在只剩下這一只了。」花兒噘著嘴,有些怨怪的道︰「大哥並不是性格怪癖的人,他無親無故,帶著我們從那麼遠的地方逃過來,只這麼一個東西能給他留點念想,他留著自己平日喝水,難道還有什麼不對了?」
見這兩個孩子如此,凌青琦便有些泄氣,也怪自己魯莽,到別人屋子里隨便動人家東西,想起那一套的茶壺,她喃喃的說︰「可是我見他桌子上放著一套……」
花兒立即接口︰「那還是他為你受傷搬到客房之後,你兄長見到他有這樣一只茶盅,說你們家有一套正好和這個般配,就叫人送到他屋子里擺著好看的。」
怎麼能這樣巧?凌青琦不禁有些頭疼,六只杯子她單單挑那只,項無忌會怎樣想她?她越想越尷尬,干脆將曲媽叫進來帶著花兒和冰菱去看墨語,自己躺在床上蒙著被子,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想起項無忌看她的眼神和那只杯子,她的臉就燒起來,嘴唇更是火辣辣的像是著了火。
「……二小姐從客房回來,就發了一通脾氣,現在歇下了。」石竹恭敬的立在正屋榻前,低聲告訴周夫人,屋里只有她們二人。周夫人自榻上微抬起身,「你說無忌沖李多發火,看見青琦連問都沒問一聲?」
石竹忙點頭回︰「是,最開始奴婢看項爺的樣子,對墨語公子的關心甚至超過了二小姐。」周夫人听罷坐起來,「青琦是因為無忌不關心她這件事鬧脾氣麼?」
「這個奴婢說不好,不過二小姐發脾氣的時候,似乎對墨語極為怨懟。還好後來項爺又似乎轉過彎來,看二小姐的眼神都不太一樣。」周夫人听石竹這樣說,就蹙了眉思量,之後喃喃自語的說︰「他們到底什麼意思?」
……
第二天下午曲媽告訴凌青琦︰墨語已經醒過來了,听到尤老神醫向他提出的要求,他竟是不肯答應。
「他連武功都不要了?」凌青琦異常吃驚的問。曲媽連連搖頭︰「別說是武功,墨語公子說︰‘若受人挾制,不如舍了性命。’他還告訴尤老神醫,您和項爺答應的事也不作準,若是尤老神醫覺得吃了虧,大可以將他治死。」
凌青琦怔怔的微張著嘴,墨語到底是怎麼想的?有什麼比活命更重要,難道在這個世上,就沒有什麼讓他留戀的人和事?「那尤老神醫是怎麼說的?」
「尤老神醫說他不答應,您和項爺的條件足夠救他的命,只是他的武功卻再也不能恢復了。」曲媽說著又想到什麼,繼續道︰「奴婢听說項爺知道墨語公子這樣答復尤老神醫,去找他跟他說了什麼,但是墨語公子似乎拿定了主意,項爺從他屋子出來的時候十分生氣的樣子。」
「您有空去看看花兒和冰菱。」墨語這樣,花兒和冰菱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難道她們對墨語有無武功也不在意?曲媽眨了眨眼,立即明了她的意思,「奴婢知道了。」之後福身退了出去。
小宛和石竹走進來,凌青琦便叫她們幫她更衣去上房。
方氏現在已經出了月子,站在廊下和一個媳婦子交代著什麼。看見凌青琦,她滿臉笑意,「二妹妹可是大好了,這位老神醫的醫術果然精湛。」
凌青琦微笑著給她施禮,見她有事也不作停留,直接進屋,凌青瑤也在。
「二姐姐快過來坐,」凌青瑤今日似乎格外高興,起身拉著凌青琦到周夫人身邊坐下,「二姐姐身體痊愈,正好趕上咱們家辦喜事。」說著抬頭看向周夫人,眼波靈動,周夫人也是喜上眉梢的樣子。
這是要將劉嬌蕊的事提上議程了?凌青琦裝作不明就里的樣子,抬頭怔忡看周夫人。周夫人更加喜悅,笑道︰「是你兄長,你要多一個嫂嫂了。」
妾室應該被這麼稱呼嗎?凌青琦對這些古代禮節不是很懂,只依稀記得什麼姨娘、妾之類的根本不算妻子。「是誰家的姑娘?」听到有喜事降臨,怎麼也該露出一絲笑才對,可是此刻她卻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幾乎僵住了,只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
周夫人微斂了笑,近乎試探的說︰「這個人你認得,之前還同你感情很好,」看見二女兒凝眉猜測,她又繼續道︰「將來她進了門,和你們姐妹必然和合。又是知書達禮的孩子,能娶她進門是你兄長的福氣。」
凌青琦再不想和她打啞謎,直接問︰「看母親把她夸得,您快告訴女兒,到底是誰家的姑娘這樣叫您歡喜?」周夫人這才揭曉迷底︰「是你嬌蕊妹妹。」
「怎麼是她?」凌青琦滿臉吃驚,周夫人忙牽過她的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柔聲道︰「原本有你嫂嫂在,我們不該有這樣的非分之想,或許這也是他們的緣分。好在你嫂嫂通情達理,她又是以平妻的身分進門,總算沒有虧待了她。」
平妻!凌青琦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原來周夫人竟是這樣安排的。一個妾已經讓方氏坐立難安,何況是平妻——不過總算劉嬌蕊沒有成為下堂妾。
「日子定在下個月初六,」周夫人徐徐的說著,「雖然急了些,好在咱們家人手多,準備這些也不費什麼事的。」
這時方氏撩開簾子走進來,向周夫人匯報︰「……宴客名單下午叫鴿子擬,婆母您過目之後立即下帖子。另外您看請福興樓的廚子怎麼樣?」
凌青琦和凌青瑤听她們說這些,便起身借口去飯廳擺箸避了出去。
周夫人听方氏安排得極為妥當,連連點頭︰「這些你都看著辦吧。」之後又關心她的身體︰「你身子剛好,也別太操勞了,凡事能放權就放權。」方氏听著福身稱謝,周夫人又意味深長的道︰「雖然是兩頭大,但咱們娘兒倆這麼些年,我斷不會喜新厭舊,怎麼也是同你親近的。」說著將她拉到身前坐下將手搭在她肩頭。
方氏的臉上絲毫不見半分醋意,眉花眼笑的說︰「瞧您這是說的哪里話?我進門這麼些年您待我的好我都銘記于心。劉家姑娘進門,多一個人服侍您和二爺,幫我分擔一些,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去想東想西的?」
「你能這樣想就好。」周夫人听罷長舒了一口氣,似是終于放下心來。
離正日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凌家闔府上下又繁忙起來。
這日一早凌青琦去給周夫人請安,進門便見扇外擺著書案,上面筆墨紙硯俱全,還有一摞大紅請柬。
難道要寫請柬?凌青琦心中一驚,若是周夫人安排她做這個,她該怎麼辦?正思忖間,就听周夫人笑著對她道︰「今日你們姐妹一起寫請貼。也叫親戚們見識一下你們的字。」
凌青瑤有心展露,揮手命芍藥磨墨。站在凌青琦身後的小宛眼明手快的走過去幫忙。
凌青琦一個頭變成兩個大。怎樣才能躲過這一劫?她腦子飛速旋轉,走向書案的腳步就顯得有些倉促,可是忽然被裙子一絆,趔趄著向前撲倒,還好有書案擋著,雙手撐住桌面穩住了身體。
周夫人和凌青瑤同時驚呼,凌青琦忙對她們輕笑示意自己沒事。
只是緊緊皺著眉頭,似是在咬牙硬撐。腿好疼!剛才大腿撞實了。她抬起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周夫人已經焦急的走上前,「是不是撞疼了?你覺得哪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