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穆和龍三毫不猶豫的照著俞記安排的做了,朱大人也笑呵呵的寫了一張條子送過去,剩下的人紛紛開始行動。
因為怕別人看見自己出了多少銀子,有人將宣紙放到腿上歪歪扭扭的寫、有人以手遮掩著寫、也有的干脆學姜穆,叫幾個小廝過來擋著。
田員外低頭伸手悄悄的往懷里模,之後嘆氣搖頭跺腳。
龍三出了二百兩金,那就是一千六百兩銀子,其他人出得再低也低不過一千兩去,可惜差了點。
廳中都有人沒有報價,更何論屋子外面的人?但既然來了,總得看看究竟誰拔得頭籌。也跟著俞記學學人家是怎麼做生意的。
最終報價的只有十六人,趙管事未想到這樣會比之前賣得價格還要高,頓時心生敬佩。他不敢擅自作主,將一摞價格單用托盤裝著親自送到二樓。
凌青琦一張一張的細細看過,似是看到了什麼好笑之事,她竟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之後親自按出價高低的順序排好,又遞還給趙管事。
趙管事接過來掃了一眼就愣住了,連忙向下翻找,從靠近下面那里抽出一張,小心翼翼的說︰「二小姐,這是……」話說了一半就見二小姐擺手︰「咱們都是按著規矩來的,自然不能偏袒誰。」說著以手點著他手里托著的宣紙,交代道︰「您下去將各自多少銀兩宣布一下吧。」
「銀兩」二字,她格外加重了語氣,趙管事轉了轉眼珠頓時明了,之後就有些興沖沖的端著托盤快步下樓。
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廳堂中再次安靜下來。
來到台上將托盤放下來,趙管事清了清嗓子拿起一張紙念道︰「陶然茶樓姜先生,出價千兩白銀一壇,共購得五壇。」拉長的音調,一字一句的念出來。
忽然有人一拍大腿︰「哎喲,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只寫了一壇子!」說著悔恨交加。又有人搖頭低嘆︰「只剩下四壇了。」
待下面的議論聲息漸低,趙管事又繼續念了三次,這三人分別以白銀九百兩、六百八十兩、和四百兩購得。
田員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後悔自己沒有報價。
此時龍三緊鎖眉峰,冷冷的望向趙管事。
他周身散發出來一股厲氣,使本來圍在他身邊的人紛紛退避,其他人的目光也紛紛聚集過來。
他出的可是二百兩金,為什麼俞記酒莊沒有提他?還有一壇,難道這最後一壇是留給出價最高之人的?
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膽怯,趙管事微微縮了縮脖子,拿起一張紙念道︰「最後一壇,得主是出價二百」念到這里他似是被一口氣嗆到了,呼哧呼哧喘了兩口,才繼續道「……零一兩銀的嚴之晉嚴公子。」
這一頓使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嚴之晉忽然跳了起來,欣喜異常的叫︰「竟然是我,哈哈,我出了二百零一兩竟然就得了。」
眾人並沒有對他多加關注,而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龍三,繼而又轉向趙管事。龍公子是不是得罪了俞記酒莊得罪了凌家?怎麼出那麼多金子還買不到一壇酒?
龍三臉色鐵青,一步跨過來質問道︰「我出的是二百兩金,為什麼不賣與我?」趙管事似是剛發覺這個問題般,愣了一下低頭去看剩下來的紙張,之後拿起最上面的一張,揚聲念著︰「龍少卿龍三公子,出價二百兩銀。」
這個「銀」字被他用顫音念著,大有余親繞梁之感。
角落里忽然有人「撲哧」一聲笑出來,龍三恨恨的轉頭看了一眼七娘娘,之後手掌狠狠拍在趙管事面前的桌子上,咬牙切齒的問︰「你說什麼?」
他出的是二百兩金,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僅憑凌家人的兩片嘴唇難道就能篡改事實?
趙管事下頜微揚,將手中的紙翻轉過來四下呈給大家看︰「哪里有‘金’?大家看看哪里有‘金’。龍公子寫的分明是︰‘二百兩’,難道我們俞記有銀子還不賺?」他說著將那張紙恭恭敬敬的呈到龍三面前,「龍公子啊,只怪您少寫了一個字,我們俞記若因著與您素日的交情將酒賣給您,未免有失公允。更何況,咱們最初說的便是以銀兩交易,而不是以金,您說是不?」
之前他設計要買俞記,如今二小姐以這樣的法子小小的戲弄他一番,看到他氣得青筋突起,果真是大快人心啊。
趙管事說得有理有據,又有一些人因為囊中羞澀舍不得花這樣多的銀子買一壇酒的,之前看到龍三那趾高氣揚的樣子著實不忿,如今便在一旁附和︰「對呀對呀,人家俞記這件事辦得果然公平啊!」
龍三的手在袖中緊緊握成了拳,臉上的表情卻已恢復如常,對趙管事淡淡的道︰「是我大意了,趕問貴莊下次何時再行拍賣?」樓上的人已經听到他的問話,徐管家立在上面揚聲宣布︰「三日之後,俞記酒莊會再次拍賣合香,諸位尊客如有興趣,歡迎再來。」
「好。」龍三抬頭冷冷的看過去,目光卻並沒有放在徐管家身上,而是死死的盯視著微微擺動的幕簾,一字一頓的說道︰「到時我一定會來。」
姜穆意興盎然的看著這一切,抿唇輕笑,待龍三發狠般的說出這句話,他走過來抬手輕輕拍了拍龍三的肩,之後到趙管事面前自懷中模出兩張銀票遞了過去。
趙管事轉而交給張師傅,幾個酒莊的工人立即圍了過來護在張師傅左右往二樓送。
「銀票你們先收下,得了空再將酒送到茶樓去吧。」姜穆如此對趙管事交代之後,又對朱大人道︰「大人,咱們一起走?」朱大人連連點頭,笑道︰「這熱鬧也看完了,本官便和你一起走吧。」
姜穆笑著點頭,又對嚴之晉道︰「之晉,你不如和我們一起?」他這個小舅子最不喜與高官結交,他這一問只是多此一舉。果然嚴之晉笑嘻嘻的擺手︰「我再看看。」姜穆又囑咐他照看春兒,之後意味莫名的看向二樓的幕簾。
徐管家從二樓迅速的跑下來,對姜穆和朱大人打拱作揖的道︰「小人代我們爺恭送知府大人和姜先生。」朱大人微微頜首,又與相識的幾人打過招呼,這才與姜穆並肩離開。
有人想攀朱大人和姜穆這層關系的,也悄悄的跟著走了。
余下的三人紛紛交了銀票,教小廝抱著酒壇子得意洋洋的離開了,看熱鬧的人覺得意興闌珊,紛紛散去。
趙管事和張師傅等人忙著相送。
最後只有龍三冷著一張臉立在廳中,那個黑衣七娘娘悠然自得的坐在角落。
嚴之晉湊到龍三面前,笑嘻嘻的對他拱手道︰「少卿今日可是讓我佔了先。」龍三並未理會他,而是瞥了一眼七娘娘,之後對送客剛回的徐管家道︰「我想見見你們東家。」徐管家躲躲閃閃,「我們東家身體不適……」
「我可以上去見他。」龍三打斷他的話,「他既然能主持這麼大的事,見我一面不會有傷尊體吧?」徐管家連連搖頭︰「不行……」
一旁的張師傅此時插嘴道︰「我們東家還有許多事務沒有處理,怠慢之處還請龍公子見諒。」龍三忽然冷笑一聲,輕蔑的問︰「你們在怕什麼?難道他凌青瑞見不得人了?」
這話說得就有些難听了,徐管家和張師傅臉上都有些慍色。
七娘娘這時忽然插口,「一個大男人只會逞口舌之快,真是可笑至及。」口氣異常的不屑。龍三轉過頭正要開口駁她,就見她對身旁的黑衣小姑娘笑︰「檀星,你說如果現在忽然吹一陣大風,會怎麼樣?」
話音未落竟果真憑空刮起一陣勁風,二樓的幕簾陡然揚起,廳中幾人的目光盡皆看過來。
舞動的幕簾下,有位姑娘站在那里,一襲水藍色的右衽衫裙,寬袍大袖,烏黑的發絲與飄逸的衣衫隨著風飛揚,身姿若仙、肌膚如玉。
廳中的人都僵住了。這樣的情景、這樣的人,好似誤入仙境、巧遇仙子。
「二位的好奇心也太重了些。」清冷的聲音傳來,仙子雙眸顧盼,眼中滿含疏離與冷陌,卻更叫人覺得如夢如幻。
方才听到龍三的話凌青琦正準備戴上帷帽出去見他,不想這股奇異的風攪了事。她看著龍三泰然自若的道︰「龍公子,家兄的確身體不適,因此小女子才冒了兄長的名義,有失禮之處還望龍公子莫要怪罪。」
龍三如失了魂魄般,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勉強扯起一絲笑尷尬的道︰「哪里,為兄不知妹妹在此,冒犯妹妹了。」
凌青琦牽動唇角,聲音波瀾不驚︰「不敢。小女子多有不便,龍公子若有事還請改日與家兄談,恕小女子不奉陪了。」說著也不待龍三有什麼反應,就示意石竹小宛將幕簾重新放下來。
他們說話的當兒,風已經停了下來。
一直躲在柱子後偷窺的姜怡春這時吃吃笑起來,「瞧你一本正經的,剛才把他捉弄的……」凌青琦連忙制止她,接著和她一起笑起來。
龍三站了一刻,之後蹙了眉對二樓隨手一揖,「那我便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走,徐管家跟在後面要送他,他卻大步流星的只一會兒功夫便走得沒了影蹤,跟著他的貼身小廝也快步如飛。
嚴之晉跟上兩步叫了他幾聲,見他不肯回頭,只得悻悻的轉了回來,之後對仍坐著未動的黑衣七娘娘拱手︰「人都散了,姑娘還不走?」
七娘娘表情冷淡,反問道︰「公子不是也沒走?」嚴之晉被她問的尷尬的笑了兩聲無話。
她,到底在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