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凌青琦所料,這位宮大人就是前身要為其獨守終生的宮公**子寒;而這個宮子寒的長相,竟又與前世凌青琦暗戀的郁子寒十分相像。
從宮子寒特意自我介紹,到他特別的神情,凌青琦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宮子寒坐在馬車上,挑著車簾直直的看向一直背對著他的凌青琦,澀聲道︰「青琦,能轉過身麼?」凌青琦慢慢轉過去,淡淡的問︰「大人叫民女可是還有什麼事要交代?」
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氣,他難道還不懂?宮子寒苦笑一聲,看到她身後一個年輕書生滿眼戒備的走上前來,心中頓時明了。
「走吧。」他輕聲吩咐車夫,卻還是有些依依不舍,不肯將車簾放下來,直到漸行漸遠,看不見她的身影,他才頹唐的放下車簾,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倚在車廂上閉上了眼晴。
四年庸碌,他一直在從六品的官職上盤恆,只為逼父親回心轉意,不想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局。
她怎能棄他不顧芳氣另許?當年的約定,難道都是空言?
心中升起怨怪哀慟的同時,他不禁又為她心疼。他堂堂四尺男兒欲掙月兌禮教束縛違抗父命都要經受恁多波折,何況是她一介弱質女流?
四年,一個女子的籠蔥歲月能有幾年光陰?她已經十九歲了,怎能再任歲月蹉跎?
想起她帷帽下隱隱露出的一綹青絲,他心中油然升起一絲知足,暗暗嘆了一聲︰宮子寒此生無憾矣。
雖然她身邊多了一個男子,並且拒絕了他,但是她至今都沒有嫁為人婦。
她已經為他守了這些年,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都給了他,他還在惱恨什麼?要怪只能怪自己來遲了一步,或者,就怪老天爺故意棒打鴛鴦吧。
……
這就是命啊!凌青琦望著揚起塵囂的馬車這樣感嘆著。
有些人,一旦錯過,今生將再難續前緣。比如宮子寒和前身的凌青琦。
有些人,從相逢就已經注定了分離,即便再怎麼不舍再怎麼挽留,他們還是要各自走各自的路,這個相遇,只是短暫的擦肩。這就像郁子寒和前世的凌青琦。
宮子寒和前身的凌青琦已經錯過;郁子寒和前世的凌青琦已經分離。這兩對的一男一女,就如同兩條直線,在邂逅的一點相交,之後各奔東西,今生再不能有重新交匯的一天。
既然如此,何必執著?
如果她沒有穿越來此,前身的凌青琦面對心心念念的情郎會如何?會悲喜交集會痛哭失聲,但是這些情感發泄過去之後呢?宮子寒還是一品大員家的公子,而她還是犯官家的大齡剩女,怎麼能走到一起?
難道真的會應了凌青瑤那句話︰前身去給宮子寒做妾?可若是做妾,她也不會等到十九歲心力交瘁——真正相愛的兩個人,怎麼能容下第三個人的存在?況且那第三個人還是堂堂正正的妻。
凌青琦搖了搖頭,不再多想,轉身對趙管事交代︰「您現在快派人將合香售空的消息傳揚出去,動靜鬧得越大越好。」之後又同他和張師傅將與宮子寒交貨的事宜安排妥當,這才去向許叔告辭。
姜怡春也同她告別︰「你若是有時間就去我家里玩,家里實在無聊得緊。」凌青琦笑著答應了,之後對站在一旁的嚴之晉福身道︰「多謝嚴公子今日仗義相助。」
嚴之晉連連擺手︰「恩師當年對在下恩重如山,況且今日這點小事並不算什麼的。」他說著對姜怡春嘿嘿笑道︰「我這個做舅舅的說話算話吧?」姜怡春惱怒的白了他一眼,抬腳出門,經過他身邊時猛的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腳,疼得他抱著腿連連轉圈。
「你這個孩子竟敢打自己的舅舅,得叫你爹爹好好管教才行。」嚴之晉說著尷尬的對凌青琦和趙管事等人拱拱手,之後才一瘸一拐的跟上姜怡春的腳步。
回府之後凌青琦將今日所遇之事分毫不差的講給周夫人听,听到她施計戲弄龍三,周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听到楚陽王和七娘娘之事,周夫人又愁腸百結;待听到宮大人前來買酒,周夫人竟是一聲驚呼。
待發覺自己失態,周夫人索性垂了眼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凌青琦揮揮手,「你也累了,快回屋換身衣裳歇息吧。」
這是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了?凌青琦神情微頓之後乖巧的福身稱是,剛要離開周夫人就冷冷的說了一句︰「石竹留下來我有話要問。」石竹忙應喏,凌青琦便扶著小宛的手徐徐離開。
周夫人一直盯著二女兒的側臉,直到丁香放下簾子,她才看著顫微微的簾子苦惱的嘆了一口氣。
「夫人,」待楊媽丁香薔薇等人都很有眼色的悄悄退了出去,石竹才上前一步躬身道︰「二小姐今日對您說的話並無隱瞞。」周夫人就蹙了眉峰,「那些事原本也沒什麼,只是與那宮大人見面的情形,你快些仔細的說給我听。」
石竹便一五一十的說了,周夫人訝然道︰「果真這樣簡單?」見石竹點點頭,她就有些疑惑︰「難道她真能忘了?」
凌家二小姐要為一個男子獨守終身之事,凌府的下人們並不知曉,就連周夫人身邊也只有楊媽知道。當時凌青琦鬧的最凶的時候,下人們之間傳言的是二小姐得了重病身體不適,因此脾氣才會這樣差。
所以對這位宮大人,石竹根本沒有听說過,听到周夫人這樣沒頭沒腦的說話,她只得低著頭不敢應答。
周夫人雙眼微眯思慮了一會兒,才吩咐︰「你下去吧,叫楊媽進來。」石竹立即福身退了出去。
听到夫人要單獨同她說話,楊媽滿臉的不可置信。夫人有多久沒有這樣做了?今日也不知是因為什麼事。她腦中這樣想著,腳下卻不敢有半分遲疑,迅速的進門,見到夫人閉著眼楮半躺在軟榻上。
這是她多年的習慣,遇到犯難的事便會這樣閉著眼楮,仔細的思量。不知底細的人便會以為是她睡著了——大概這樣也是為了不叫旁人看出她的心思。
自然而然的,楊媽走過去為她輕輕揉捏著肩膀,周夫人頓時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還是你捏得最舒服。」楊媽的神情就有些異樣,不知不覺的,鼻子發酸,她立即咬住嘴唇,用疼痛將那不該躥上來的感覺強行壓制住。
待周夫人睜開眼,見楊媽如木雕泥塑般的面無表情,心中立即冷了下來。坐起身淡淡的吩咐道︰「這兩天青琦那邊你暗中派幾個強壯的婆子看緊一點。」見楊媽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她又道︰「宮子寒來了,以買酒的名義,兩個人在酒莊都見了面。」這件事,除了楊媽,她再也不能說與旁人听了。
「宮……宮公子?」楊媽好不容易結結巴巴的說出這幾個字,看到周夫人滿臉無奈,她低下頭喃喃自語︰「二小姐這樣大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成親。」
听她這樣說周夫人忽然「哎喲」一聲,楊媽嚇了一跳,就見周夫人一臉欣喜,站起身在地上來回走著,「他既然能來找青琦,必是有所準備的,青琦為他守了這些年,你說他會不會……」說著停住腳步,看著楊媽的眼中是滿滿的希冀。
楊媽怔了一刻,才小心翼翼的問︰「要不,派人去打听打听?」周夫人立即點頭,「叫一個妥貼一點兒的;嘴巴緊的。」邊說著邊搖頭嘆了一聲︰「可惜勇兒不在家。」
她一心只想著盡快辦妥自己的事,隨口提起裴勇,楊媽听罷神色一黯,轉而道︰「要不奴婢親自去吧?」周夫人異常驚訝的看向她,听她繼續道︰「叫旁人去不免透出風傳出什麼不好听的來,宮公子又不認識奴婢,奴婢就裝作尋常老太太去驛館看看,能問出什麼來最好,問不出再想其他辦法。」
周夫人立即欣慰的點頭,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這個時候也只你靠得住了。」楊媽淡淡一笑,對周夫人福身,「那奴婢現在就去吧。」施禮時順勢將被握住的手也抽了出來,周夫人的臉上就有些不好看。
楊媽似乎並未注意這些,低頭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現職光祿寺從六品寺丞。」楊媽立在周夫人面前,將打听來的情況說與周夫人听。
「光祿寺?」周夫人微微蹙了眉問,「這麼說,他這次真的是為朝廷辦事,買酒並不是借口了?」楊媽點頭道︰「確實是為了太後娘娘的壽宴采買。」
周夫人就嘆了口氣,「原來竟是為了公事,咱們都將他想錯了。」楊媽搖頭猜測著︰「依奴婢看卻是未必。」周夫人忙焦急的問︰「怎麼說?」
楊媽臉上漾著興奮的光亮,湊近周夫人一步道︰「奴婢听說︰這位也是至今未娶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