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汜水關被攻破的消息,張梁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地上。他感到自己的心好像沉入了冰冷的湖底。完了,徹底完了。張梁痛苦的閉上了眼楮。多年來的籌謀,幾個月間的奮戰,現在統統化作烏有。汜水關丟了,自己十萬大軍的的退路就被斷掉了。而虎牢關就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橫亙在自己面前,任憑自己如何沖擊,攻打,卻始終屹立不動。奇襲京師的計劃因此流產,而自己的大軍現在連退路都被斷掉!大漢的軍隊牢牢的將自己困在了這片狹窄的死地上。
「逃回來的兄弟現在在哪里?」張梁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語氣中充滿了頹廢。報事的小校回稟道︰「現在還在寨門外,正在等將軍的命令才能進寨。」張梁無力的揮揮手道︰「讓他們進營。把主事的人帶到這里,其他的兄弟妥善安排下,看能不能先給他們弄點飯食。」報事小校領命而出。帥帳里陷入一片死寂。張梁已然面無生氣,而孫夏也已經陷入了被包圍的恐慌之中。
稍頃,帳外的親衛帶著三個衣甲襤褸,渾身血污的的黃巾小校走進中軍帳。三個人剛一進帳,就跪倒在地上大哭起來。張梁無力的睜開眼楮道︰「不要悲痛了。你們誰來回話?」跪在中間的那個小校打扮的軍士叩頭道︰「小人劉三,听人公將軍問話。」
張梁點點頭道︰「好。我問你,汜水關是什麼人的部隊攻下的?」
劉三依然伏在地上道︰「回將軍,帶兵攻打汜水關的是那豫州刺史劉宇!」
「什麼?」本已經沒什麼生氣的張梁的好像雷劈中了一般從帥案後跳了起來。「劉宇!又是那個劉宇!」張梁近似瘋狂的吼叫著。「他一直在和我們作對!他一直在妨礙我們的大事!大哥說得沒錯,這個人就是專門來對付我們的!是我們的克星啊!」張梁原本昏暗的眼楮里燃起了熊熊怒火,怨恨在吞噬他的心智。他一把拎起劉三道︰「說!那個劉宇是帶了多少人攻打汜水關的?」
劉三被張梁狀似瘋癲的模樣嚇的顫抖不已,顫聲說︰「回、回將、將軍,那劉宇是聯合了關東的豫州、青州、兗州的4萬人馬打下關口的。現在他們可能正準備發兵前來圍剿我們大軍呢!」
「哈哈哈哈!」張梁仰天發出一陣狂笑,「區區四萬兵馬就想圍剿我十萬大軍!他劉元瞻太狂妄了!」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張梁咬牙切齒的吼道︰「不用他來找我!我自己去會會他!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圍剿我的!」
張梁此時已經清醒了一些,雖然心中仍然充滿了憤恨,但他也在為自己的退路考慮了。得知劉宇的手下只有4萬兵馬,張梁心中似乎又燃起了一絲希望︰我的部隊是那劉宇的一倍還多,只要奮力沖殺,還怕打不垮區區4萬倉促集結的聯軍。
如果張梁真的還有機會帶兵回到汜水關和劉宇決戰,那麼也許鹿死誰手還真的難以預料。可惜,張角此時听到了一個陌生而冰冷的聲音,對于他來說,這個聲音也許就是死神的聲音︰「人公將軍,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張梁吃驚的看著聲音的來源——自己手中的那個「汜水關小校」,現在的他正揚起臉和自己對視著。張梁雖然不能記住所有的黃巾軍士,但留下把守汜水關的大小軍官他都曾照過面,可眼前的這張臉,自己並不認識!張梁的嘴慢慢的張圓了,一股難以抑制的恐懼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平噴涌出來。他的喉結動了兩下,好像是想要喊叫,可一絲冰涼在這個時候插進了他的咽喉。張梁艱難的向下看去,就見溫熱的血液從自己的脖頸處順著一把鋒利的短劍肆意橫流,
生命的痕跡正一點點從自己的身體上被抹除。張梁想最後再笑一下,笑自己堂堂的人公將軍竟然會死的這樣容易,笑自己兄弟竭盡心智造反起義,到頭來竟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惜,他的面部肌肉已經開始僵硬,視線也越來越模糊,他只能看見那張死神的臉龐正在向自己靠近,伏在自己耳邊說著什麼。就在那惡魔的嘴唇離開張梁耳畔的時候,瞳孔本已擴散的張梁的眼中猛然爆發出一陣光彩,只不過,這個光彩中包含的只有震驚,恐懼,以及絕望。張梁喉嚨里發出 的聲音,兩只手似乎想要抓到什麼一般在身前舞動著,最終,無力的垂到了身體兩側。隨著脖頸上短劍的抽出,張梁的尸身軟軟的倒在地上。
帥帳中的其他黃巾兵士還有大將孫夏直到這個時候才從開始的震驚中反映過來。孫夏一把扯出自己的佩劍,還沒來的及有什麼動作,整個身體就定格在那里,因為,一把鋒利的匕首正穩穩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們到底是誰?!」孫夏絕望了,他知道,能夠有這樣的膽量闖營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小角色。
「哦?」那個正在拿著張梁的衣襟擦拭劍身上血跡的黃巾小校臉上滿是嘲弄之色,似乎他听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樣,「剛才張梁不是還說要親自找我決戰嗎?這不,我親自送上門來啦。嘖嘖,可惜,他沒有那個本事,只好把他自己的命搭上嘍。」
孫夏的瞳孔猛然間收縮了,不可置信的說道︰「你、你就是那個劉宇?」
「不要讓我一便又一便的重復。」劉宇將短劍歸鞘,不耐煩般的擺了擺手。他打量著孫夏,饒有興致的說道︰「看不出來,你這個賊將倒很有一些大將之風,主帥死在自己眼前,你竟然還能保持鎮定。」
孫夏的臉上閃現過一絲怒色,大聲道︰「孫某落在你的手里,你有什麼手段,不妨就使出來,要殺要寡,孫某要是眨一下眼,就不是好漢!」
劉宇慢慢踱到孫夏身邊,很隨意般將孫夏手中的劍拿到自己手里,手腕一翻,劍尖挑在孫夏的嗓眼處,森然道︰「區區一個賊將也敢在我面前充好漢嗎?我的手只要一抖,你馬上就會死在自己的劍下!」
孫夏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而後便一言不發的閉目負手而立,甚至還示威似的將自己的脖子向前挺了挺。
劉宇嘴角微微向上一翹,手腕抖動,鋒銳的劍鋒從孫夏頸間滑過,留下一道血痕以及幾縷飄散的頭發。孫夏就覺得脖子輕輕的疼了一下,然後听見「 啷」一聲,睜眼一看,就見劉宇已經將佩劍扔在地上,向自己抱拳道︰「不錯,閣下的確是條好漢!像閣下這樣的豪杰,為什麼要去追隨張角造反,對抗朝廷呢?」
孫夏冷哼了一聲道︰「在你們這些當官的眼中,我們這些人都不過是一些連螻蟻都不如的賤民!我在家鄉時,本縣的縣尉每日都到我的村子里去胡作非為!**擄掠,無惡不做,最後竟然為了催繳賦稅,將我們村的鄒老漢吊在樹上毒打!是我看不過去,一刀跺了那廝的狗頭。官府中都是那縣尉的一丘之貉,到處行文捉拿我!天幸大賢良師大起義軍,為我們這些窮苦人作主!沒錯,在你們的眼里我們是賊,可在我們的眼中,你們這些官兒更不是什麼東西!」
劉宇听完一笑︰「想不到你還是個苦大仇深的人。不過孫夏,我問你,你怎麼就這麼肯定他張角如果成了皇帝,就一定能夠善待百姓呢?」
孫夏脖子一梗道︰「大賢良師宅心仁厚,心懷百姓,年初的那場瘟疫,如果不是我大賢良師以他無邊道法,廣施符水,拯救萬民,還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要死于疫病呢!在看看你們這些官府再干什麼?就憑這一點,我就敢斷定大賢良師絕對比你們那個昏庸的皇帝強上百倍!」
劉宇听到這里,眼楮瞪的大大的,嘴張成O形,緊接著,他竟然抱著肚子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笑聲中滿是詫異、嘲諷、還有一絲憐憫——可憐啊,原來這是一個被張角那個神棍騙的死死的愚民啊!
孫夏被劉宇這夸張的放肆的笑聲弄得臉紅脖子粗,大聲道︰「狗官!你笑什麼!快給老爺一個痛快!別在這里裝神弄鬼!」
擦擦笑出來的眼淚,劉宇將笑容驀地一收,冷聲道︰「我笑什麼?我笑你這個傻瓜被人騙了還讓人家當槍使!你真以為年初的那場大瘟疫是天災?用你的腦子想一想吧!什麼瘟疫能夠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就遍及大江南北八個州的每一個郡縣?告訴你吧,那場瘟疫根本就是**!就是你的那個什麼大賢良師張角一手制造出來的!」
「你胡說!」孫夏大聲的吼道,只不過他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因為他也發覺劉宇的話有道理,怎麼會那麼巧,大漢相隔千里的幾個州在幾天的時間內都爆發了相同的瘟疫?當時自己只看到太平道的人在到處廣施符水,現在想來,不止是瘟疫傳播的速度匪夷所思,太平道的那些弟子的符水來的也太快了一點!仔細琢磨一下,那更像是事先準備好的!
孫夏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了,難道自己一直奉若神靈的大賢良師竟然真的是一個騙子?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奸賊?孫夏分明感受到,自己長久以來的堅定的信仰在與理智的搏殺中正漸漸的崩塌。
劉宇並沒有顧慮孫夏的情況,依然繼續說著︰「騙你?真可笑,你的命現在就在我的手里,你覺得我有什麼必要浪費這些口水來騙你?我只不過是告訴你實情罷了。張角兄弟本來就有造反的意思,可卻一直等不到合適的起事機會。今年年初的時候,他們的耐心達到了極限,于是他們自己制造了這場瘟疫!他們將自己的親信弟子派往各州郡潛伏,約好時間,將能傳播瘟疫的老鼠扔到各個郡縣的飲用水井之中。等到疫情發作,他們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符水,到處裝神弄鬼,收買人心,招攬信徒,而後便為了他們的皇帝夢,悍然起兵造反!我當時身為譙郡太守,那幾個在我的轄地投毒的太平道弟子都被我一一擒獲,現在還在我譙縣的大牢里,如果你不信的話,你可以隨時去找他們親自對質!孫夏,我是敬重你是條好漢,不忍心看著你就這樣被人蒙騙,直到送了性命也還是個糊涂鬼!睜開你的眼楮自己好好看看吧,你口中的那個宅心仁厚的大賢良師是個什麼貨色!他只不過是個為了一己私欲,便將天下百姓置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奸邪之徒罷了!」
劉宇此時的語氣里已經頗有一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了。像孫夏這樣刀斧加身也還能面不改色的豪杰,劉宇還是相當欣賞的,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在現在這種身處險境的情況下仍然對孫夏苦口婆心的原因。
听了劉宇這一番話,孫夏的眼楮緊閉,臉上的肌肉不斷的抽搐,表情變幻不定,可見他內心斗爭的激烈。半晌,孫夏長嘆一聲,撩衣跪倒在地請罪道︰「大人,小人有眼無珠,竟為奸人所騙,犯下滔天重罪,甘願領受刑罰!」
劉宇連忙以手相攙道︰「你也不過是被人蒙蔽而已。此時能夠翻然悔悟也為時不晚!不如將功恕罪,從此投入我的麾下,為朝廷效力如何?」
孫夏大吃一驚,說話都有些結巴︰「大、大人,小人不過是個以身事賊的待罪之人,怎麼還能投入大人麾下?」
劉宇滿不在乎的說︰「什麼賊不賊的,我的麾下只有英雄之士,沒有什麼賊!況且眼下就有一個絕好的機會可以讓你戴罪立功!」
孫夏抱拳道︰「願听大人驅策!」
劉宇拍拍孫夏的肩膀道︰「這個大營之中,還有很多人是和你一樣,是受了張角等人的蒙蔽才加入賊軍的。我不忍心對這些人多加屠戮。所以,我現在就要倚重你來招降這十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