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放下陽城平原上的兩軍戰陣不說,單說遼西秦代古群山之中,一直輕兵簡裝的騎兵部隊正在崎嶇的山道中艱難的緩緩行進。
「媽的,這山道還真是難走啊!」別部司馬**手下的一員小校一刀砍斷擋在身前的一段樹枝,望著前方的雜草叢生的碎石羊腸小路,恨恨的罵道。
離開大營已經三天了,**憑著心中記憶的圖譜勉強在無終山路之間尋到了盧龍古道的入口,可誰想到這本就崎嶇難行的盧龍道在經歷了二百年的風雨侵蝕之後,早就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面貌。愈加難行不說,就連原本的道路也在雜草的遮掩之下,變得極難尋覓。
漫長的三天,**的騎兵都是在磕磕絆絆,尋尋覓覓之中一路前行的,每走一段山路都會無比艱難。
如果只是為了趕路,**也不至于這樣著急上火,可他的行軍速度關系到整個征北大軍的全盤計劃,想到自己的主公如今很可能已經在遼西陷入苦戰,**就感到心急如焚。
「將軍,前方探路的斥候已經回來了,但還是沒有找到盧龍古道的路徑。」一個騎兵從前面匆匆趕回,向**稟報道。「找不到就接著去找啊!」**的眉頭緊緊皺起,這些人難道是死腦筋嗎?找不到還有什麼可稟報的!
惱火之下,**親自下馬上前,帶著一幫親兵仔細搜尋。不過他自己搜尋之後,才知道探路的斥候們還真是頗有苦衷,沒想到古道到了此處,竟然被數塊大石遮斷去路,再難尋覓蹤跡。
怎麼辦?**這是可有些呆住了,難道這盧龍道真的已經完全被堵死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大軍的計劃豈不是都會變成泡影?心急如焚之下,**雙眉緊鎖,眼中流露出焦急思索的神色。
「將軍!」一聲突兀的聲音在**的耳邊響起,正有些六神無主的**被這一聲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之後,不由得怒聲道︰「何事大驚小怪!?」
那個有事稟報地騎兵被**的惱火的語氣嚇出一身汗,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將軍,有些戰戰兢兢的說道︰「啟稟將軍,有幾個兄弟在西邊山嶺上找到一個樵夫。屬下們覺得他行蹤甚是可疑。所以就把他帶過來讓將軍審訊!」
樵夫?**怔了一下之後,猛地一拍腦門道自嘲道︰「真是該死,我怎麼連這點都忘了!山原阻塞難行,道路險阻隱諱之處。當尋向導土著引之!」猛地抬頭道︰「快,快把那人帶來,哦,不對。是請到這里來!」
很快,一個大概五十來歲,須發斑白的樵夫被幾個騎兵推推搡搡的送到**的面前。盡管**已經說了,要將這人請來。不過大概在益州豹騎兵的字典里,請來和抓來是一個意思吧。
**看到那樵夫一臉驚慌,連忙上前拉住他地手安慰道︰「老伯,真不好意思。我手下的兵丁不會辦事,讓老人家受驚了!」
**本身生的面容頗為英俊,他又自幼飽讀兵書戰策。四書五經。故而無論是在容貌還是氣質上都是一派儒雅之氣。所以那個老樵夫在被兵丁們弄得心驚膽戰之後,踫上這麼個和顏悅色的將軍。略有詫異之余,心情也總算是平復了一點兒。顫巍巍地跪下叩頭道︰「將軍,小民只是山中的一個樵夫,素來奉公守法,從未作奸犯科,還請將軍饒了小民一命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一陣苦笑,看來這里的大漢官兵們也都是為害一方的主兒,以致于老百姓看到官軍地第一個反映就是求饒。
「老丈,」**用一種能令人安心的厚重聲調說道︰「我們是朝廷派來征討烏桓的,本來我們想要找到盧龍古道通過的,但到了此處,卻發現古道路徑全無,數千將士在此處進退不得,不知老丈是否知道這附近有什麼道路可以穿越群山呢?」
說著,**向身後地兵卒招招手,一個騎兵連忙捧著一放了十幾貫錢的包袱走過來打開。看著一串串的銅錢,老樵夫眼楮一亮,手都有些打哆嗦,他活了這麼大地年紀,哪里見過這多地錢,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打顫地說道︰「軍,軍爺,什麼盧龍古道,老漢不是很清楚,只不過據此十里以外,倒是有個廢棄的小城子,听老輩人說,那里倒是叫做盧龍塞。」
**心中一陣激動,盧龍塞,不就是當年衛大將軍在盧龍道上修建地軍事要塞嗎?找到了盧龍塞就等于找到了進軍柳城的通道,**勉強壓抑住自己的心情,繼續問道︰「老伯,你可知道這條通往盧龍塞的道路在什麼地方?」
老樵夫眼楮盯著那袋錢,點了點頭。**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老伯,有勞你,將我們帶到盧龍塞,當然,這之後,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
盡管有
放心,但對于錢財的渴求,還是讓這老樵夫同意成為向導。
一天後,通過一條相當隱秘的山間小路,五千漢軍在歷盡千辛萬苦之後,終于到達了二百年前的據點盧龍塞。
看著這百年來不論風吹雨打,始終屹立在北疆的西漢古城,望著北方遙遙的通向崇山以外的彎曲古道,**心中舒坦萬分,忍不住仰天長嘯——看來我這次能夠幸不辱命了!
柳城,遼西烏桓大人丘力居的居城,也是整個遼西烏桓的都城。柳城坐落在秦代古長城以北的遼西平原上,規模不大,如果放在大漢富裕的州郡,它最多也就是個縣城的級別。烏桓民族雖然百年來與漢人雜居,不論是生活上還是謀生手段上都有很大一部分被漢人同化,但它現在畢竟還是一個草原民族,盡管騎射本領並世無雙,但論起平地築城的本領,他們比起漢人可要差的遠了。
身處戰地後方的柳城此時一派安樂祥和之氣,城外農田之內,陌交通,雞犬相聞,城郊草原之上,排排羊群若百雲,隊隊牛馬似錦繡,牧人揚鞭,呼喝來回。便是城內,戶戶炊煙高升,家家燈燭閃耀。這滿城內外,婦孺之數卻佔了七成,而青壯男子,十中僅有一二。
烏桓不比大漢,大漢人口五千余萬,便在戰爭中戰死十萬,卻也是九牛一毛。可烏桓總人口不過三十余萬,前次公孫瓚在石門大破烏桓軍隊,丘力居五萬大軍去了三萬有余。而今他又在遼西在此召集民夫,聯合敗兵,湊起五萬兵馬,再加上遼東的三萬兵丁,這才弄出了八萬人馬圍公孫的大戲。
兵源的頻繁抽調,使得烏桓各部落之中的男人數目急劇減少,所留的,不過是老弱病殘之輩,還有為數不多的部落留守部隊罷了。
就在這母盼子歸,爺喚孫回的安逸空氣中,一股暴戾血腥的氣息在不斷的加濃。比人類靈性敏覺的牲畜們,如草原上的戰馬、縣城家戶之中的家犬,都似乎感到了災難的即將來臨,變的暴躁不安起來。
殘陽,如血般斜掛在西方的天空之中,久久不願落下,似乎想要見證將在不久之後發生的那一場人間慘劇。
厄運,就在這不經意間,降臨到烏桓部落的頭上。當五千揮舞長刀的漢族騎兵出現在柳城城外的時候,居住在城郊的牧人們,臉上顯現的不是驚恐,而是茫然。他們不敢相信,百年來被視作烏桓潔淨之土,從未遭受過戰火侵襲的柳城,竟會被戰爭的詛咒所附身。
百余年來,一直都是草原民族在掌握戰爭的主動權,不時侵入大漢縱深,燒殺搶掠,掠奪資源,捕獲漢人做奴隸。而漢朝政府長時間的懷柔手段,也讓烏桓人忘記了,他們的祖先們是怎樣在漢武大帝的腳下申吟乞求,才換來這百年的芶延殘喘。如今,他們的部族再次強盛起來,而漢人則成為了可以任意宰割擄掠的豬玀。
烏桓人忘記了漢民族血液深處流淌著的那股傳承自上古炎黃大帝的血性,輕視了漢民族深入骨髓的那種高傲的尊嚴。而這一切,今天出現在柳城的漢軍騎兵將再次讓烏桓的族人,回憶起那些深埋在意識深處的恐懼。
戰爭是殘酷的,殺戮是血腥的。有戰爭就會有殺戮,而單方面的殺戮更是能夠將天空染成紅色。
戰士的長刀用來斬殺敵人,是一種榮耀,但用來屠戮平民,似乎就是一種罪孽。
可是,在這柳城的老弱婦孺,當真只是平民嗎?看著跌倒在地的老人,漢軍將士沒有手軟;看到伏地哭泣的婦女,士兵們並未留情;而面對茫然的眨著一雙純真稚氣的眼楮,試圖搖醒已然血染大地的母親的幼兒,將士們的長刀凝滯在半空,但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之後,他們的長刀已然劃出了應有的弧度。
這就是戰爭。在戰爭中,試問有誰不是罪人?
烏桓的老人無罪?不,他們是罪人,因為就是他們將自己的刀槍交到了子孫的手中,並且告訴子孫們,無盡的財富只有從南方漢人的手里搶奪過來;
烏桓的女人無罪?不,她們也是罪人,正是她們,在烏桓的兵士出征之後,承擔起了耕種田土的重任,種出了維持戰爭的軍糧,而後,飽餐戰飯的烏桓騎兵又再次用力的揮舞著馬刀,去收割一個個漢人的生命;
烏桓的孩子無罪?不,他們將是烏桓民族再次向漢族發起戰爭時的先鋒!
戰爭中,沒有什麼人是無罪的,所以一切盡皆歸于殺戮,用鮮血去洗淨兩個民族之間的宿怨。
殘陽墜入地平線之下,似乎終于不再忍心去觀看這淒慘的畫面。
就在漢軍主力與烏桓主力開始決戰的一天前,遼西烏桓根據地——柳城陷落。全城原有人口十萬余,破城之後,僅剩不足六萬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