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入夜,隨著漢靈帝的突然病倒,原本隱藏在和的種種矛盾驟然爆發出來。京師的百姓們雖然依舊過著平靜的生活,但他們似乎也都聞到了京師中彌漫著的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皇宮,懋德殿外,何皇後正在緊閉的殿門之外,大肆發泄著怒火。「混帳東西,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皇後!是大漢天下之母!你一個小小的常侍竟然敢阻擋本宮進殿探望皇上,難道你想要造反謀逆不成?!」這何皇後本是個頗有顏色的美女,不過盛怒之下,她那扭曲的嬌顏,反倒更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此時在殿外把守殿門的,正是西園新軍統領碩。面對何皇後的怒火,他卻是絲毫不著惱,一張略顯發福的臉上,掛滿了「職業化」的笑容。
「皇後娘娘,」碩一臉微笑,心平氣和的說道︰「不是小人吃了豹子膽,敢擋娘娘的駕,而是皇上已經有了旨意,他老人家現在龍體不適,不想見任何人。小人奉旨把守殿門,哪里敢違逆陛下的聖旨呢,皇後娘娘還是暫且回宮,不要再為難小人了。」
碩的話倒是在理,不過他越是解釋,何皇後的怒火就越是高漲,到最後已經氣得渾身顫抖了。何後生氣不是沒有理由,也不是無視聖旨,故意為難碩,而是她早就已經從宮里的自己人那里得知,十常侍里的張讓等幾個人現在就在這懋德殿中。
既然說不通,那就硬闖。何皇後也算是豁出去了,在這個皇帝隨時可能駕崩的敏感時刻,她身為皇後卻不能守在殿內,這對于自己日後的處境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倘若那些該死的閹宦趁著皇帝病危的時候落井下石,操縱皇帝做出什麼不利于自己一方的事情來,那自己可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利益驅使著何皇後不顧一切的推開碩,邁步就要推開殿門,可沒想到剛到門前。就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定楮看時,何後背上不禁泛起一層冷汗,原來,剛才侍立在殿門兩側地護衛將他們的腰刀擋在了何後的面前。
「你、你們….」何皇後本就是深閨女子,平日里哪里見過這等刀光劍影的架勢,她本來以為憑著自己皇後的身份,肯定不會有人敢于阻攔。哪成想,這殿前的侍衛似乎根本就不買她的帳。面對明晃晃的鋼刀,何後地氣焰就被嚇掉了一半,語氣也沒有剛才的那樣強硬了。「本宮下旨讓你們閃開!你們想抗旨嗎?」
皇帝的話叫做聖旨。皇後的話叫做懿旨,懿旨雖然趕不上聖旨,但若是違逆地話,卻也是重罪。何後本希望能靠著自己的懿旨嚇退門前的侍衛。哪知剛才被她推開的碩此時又笑嘻嘻地來到旁邊道︰「娘娘,這些人並不是以前的那些御林軍了,他們都是陛下精心挑選的西園新軍,在他們的眼中。遵聖旨,守軍令,卻實在是不認娘娘地懿旨。還請娘娘莫怪啊∼」
碩的語氣中頗有一股譏諷的味道。何皇後被他明嘲暗諷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過她總算還知道如今這懋德殿外地形式實在是對她不利,再繼續僵持下去。只會徒招羞辱。好女不吃眼前虧,何皇後重重地冷哼一聲,衣袖一甩,帶著自己的親信們回轉寢宮,而後又命人去大將軍府報信,讓她地兄長為自己做主。
榻上,最得他信任的張讓在一旁精心伺候著。這張讓雖然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對于漢靈帝,他卻的確是忠心不二的。漢靈帝病重,其他人都只想著如何能趁著這個機會擴充自己的勢力,真正為劉宏的身體著想的,卻沒有幾個,而張讓,就是這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中的一個。所以,也難怪漢靈帝都要咽氣了,也只是和張讓最為親近。
適才何皇後在殿外大鬧的情況,漢靈帝君臣在殿內都听得一清二楚。劉宏在惱怒之余,心中也升起陣陣悲哀︰「阿父啊,你看看,朕還沒死呢,她就開始驕橫跋扈,不可一世,倘若朕死了,她們何家還不得翻上天去!」漢靈帝心神激蕩之下,一口濁氣涌上喉頭,猛地趴在床榻邊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張讓連忙在一旁為漢靈帝輕輕捶背,助他理氣,一邊說道︰「陛下,龍體要緊,莫要為了一點兒小事讓病情加重了!」
「小事?」好容易緩過一口氣的漢靈帝臉上閃露出一絲苦笑︰「阿父,這還算是小事嗎?她們何家如此專橫跋扈,你說,朕怎麼能放心的將這皇位傳給協兒?」
漢靈帝一直想要把皇位傳給二皇子劉協,這點身為心月復的張讓倒是很清楚,不過如今劉協才
歲,還是一個小孩子,試問這偌大帝國的最高位置,嗎?其實漢靈帝也是無可奈何,他本來以為憑自己的身體,再逍遙上十幾年不成問題,哪知道病來如山倒,僅僅一個月的時間,自己的病情就到了近乎無可挽回的地步。如今他雖然傳為給劉協的初衷不變,但卻已經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本來,太子和二皇子誰能成為下一任皇帝,張讓並不是十分關心,畢竟他是內廷的官員,這些年大權在握,著實搜刮了不少錢財,新君繼位,風頭好的話,自己還可以繼續在內廷作威作福,萬一風頭不好,憑自己的勢力,保全身家性命到益州去做個富家翁,卻也逍遙自在。
不過,掌控權力的那種美妙滋味,就像後世的冰毒一樣,讓人嘗過之後就欲罷不能,如果能夠爭取的話,張讓還是希望能夠繼續把持這天大的權勢。
太子的身後是何家集團,他若繼位,按照這些年內廷與外廷的不良關系來看,張讓等人鐵定是吃不到好果子的。
二皇子劉協就要單純的多,他的母親王美人幾年前就被何皇後秘密用藥酒毒死在宮中。雖然一直有薰太後維持,但董家的子孫偏偏個個上不得台面,對何進來說最多也就是癬介之疾.不足為慮。若是輔佐他成為皇帝,那還不是由著內侍們擺布。所以張讓對于擁立二皇子還是很熱心的。
只可惜,熱情雖有,實力不足。宦官集團如今雖然表面光鮮,真正的力量卻已經遠遠不如外臣了。黨錮之亂之後,東漢士人曾一度低調行事,但暗中卻在積蓄實力,多年來,以大將軍何進、司空袁隗為首,大量文武人才都慢慢的佔據了朝中的關鍵位置,此時宦官們最大的依靠漢靈帝又朝不保夕,他們想要和外廷眾人硬拼,根本就毫無勝算。
對于這一點,劉宏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更加的煩心,病勢也越發沉重了。
今天漢靈帝舊事重提,張讓反復思量無計之後,終于向漢靈帝說道︰「陛下,如今大將軍一族勢大,單憑老奴等人,是萬萬護不住二皇子的。」
盡管心里早有準備,但听到張讓如此明確的說出來,漢靈帝還是感到一陣失望,禁不住又猛烈的咳嗽了幾聲。
張讓待漢靈帝呼吸平暢之後,卻又說道︰「陛下,老奴等人雖然力有未逮,但陛下若能拉攏一人輔佐二皇子,那朝中之事必可迎刃而解。」
漢靈帝雖然昏庸,但也只是不把心思用在正事兒上,事實上論聰明才智,他還要比漢桓帝強上幾分。張讓話一出口,劉宏就略微皺了皺眉頭說道︰「阿父說的,可是廣陽侯劉宇?」
「不錯,」張讓連忙點頭道︰「廣陽侯才德卓著,名重海內,此次又率兵平定烏桓之亂,實在是有大功于社稷。再者,廣陽侯在京師之中,交友甚廣,若能有他在外廷支持,老奴等在內廷維護,那麼就算何家發難,二皇子的皇位也能萬無一失。何況廣陽侯乃是宗室至親,自任二皇子師傅以來,言行間,對二皇子甚是喜愛,仿若己出,陛下只需將廣陽侯召回京師,委以托孤重責,再以宗室親情感之,令其寫下毒誓,輔佐二皇子登基,到時,以廣陽侯的為人,必然不會再生出叛逆之心了!」
漢靈帝從張讓說話的時候起,就一直沒有吱聲,等到听了張讓最後這幾句話,劉宏默然半晌,長嘆一口氣道︰「阿父所言,俱在情理之中。要說當世還有誰能夠保住協兒皇位,當是劉宇莫屬。唉,朕素來擔心,以劉元瞻的才具,豈是久居人下之輩,朕若在,尚可壓服,朕若崩,無論是協兒還是太子,都將無法駕馭于他。本來打算協兒長大一些,再議廢立太子之事,可如今…唉,就依阿父之言,希望劉宇能念在師生之情,宗室之誼,不會再起不臣之心吧。只不過,不知朕這身子,是不是還能等到他回來。」
張讓馬上躬身說道︰「陛下放心,老奴這就安排人,六百里加急,將劉宇召回京來,以免誤了皇上大事。」
劉宏微微點點頭道︰「書寫聖旨之事,就交由阿父去辦吧。記住,去頒旨的時候,一定要把京畿防衛的虎符金牌帶給劉宇,自他回京之日起,京畿以及司隸的軍事防務由他全權節制,一應將校皆尊其令而行!」
漢靈帝的旨意,標志著皇權一派與大將軍一派的決裂,而尚且不知自己的權力被劉宇完全取代的何進,也召集了所有的心月復部將,在大將軍府中暗暗籌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