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慕綾和洛伊第一站便是奧斯食府,當時她與米吉爾還有幾個冒險者一起聚餐的地方(見二十六章)。還記得當時店小二的服務態度極其不好,而多年後再次進去這里,已經物是人非。
站在食府門口迎接客人的店小二,穿著雖有些破舊,但勝在整潔,笑臉迎人。見安慕綾和洛伊樣貌出眾,一時愣了神,很快回神,笑著上前;「兩位客人可是要用餐?樓上有雅間。」
安慕綾點點頭,「我要嘗你們店里的招牌菜。」
店小二咧著嘴笑開了,伸手虛引,「里面請。」
奧斯食府似乎重新裝潢過,看上去雖然還很是奢侈,但雅間的裝潢卻沒有了當年的明艷,格局變得明亮,雅房內擺著幾個小盆栽,充顯典雅,毫不突兀。
服務很是周到,剛坐下不久,一會功夫,店小二便端著菜上來。手腳利索將菜擺放整齊,嘴里不斷說著話,「您們定是外地來的,這可是我們店里的招牌菜,一般來吃的都是貴族少爺小姐們,這道菜很是受歡迎,口感很好的,兩位一定要嘗嘗……」
一一介紹了幾樣菜名,安慕綾耐心听完,丟給他一枚金幣,店小二眼楮笑成一條縫,接著打賞的金幣匆匆退下。
桌上擺放著各色各樣的菜,安慕綾持著叉子隨便吃了幾口,似乎……更沒有當初的那種味道了。不知道是不是廚子換了,還是她人變了。
「不合胃口?」見她小雞啄米似的,洛伊問她。
安慕綾搖搖頭,「不是啊。可能還不到飯點就來這,所以不怎麼餓。」她站起身,拔弄著窗台青女敕的盆景,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不禁有些出神。
街道的吆喝叫賣聲,遠遠傳來,呈現一片繁華盛世之景。
只覺身子微微後仰,她被洛伊從身後摟抱著,腰間隱隱傳來隔著衣料的溫暖,心底竟是異常安心平靜,無波無瀾。
就這樣相互依偎,不言一語。
與窗外的繁華喧囂無關,仿佛天地間就剩下他們二人。
許久,安慕綾白皙的手指停止撥弄盆景,轉而撫模最後一顆青蔥玉珠。
她最後的生命,全部寄托在這顆青蔥玉珠之上,心里多少有些薄涼。
「要是……」我就這麼走了,怎麼辦?
這話安慕綾一直想問,卻又一直問不出口的,她張了張嘴,剛說兩個字,門外傳來不協調的聲音。
「我倒要看看是誰霸了我專用的房間?走,跟我上去看看」是女子的驕橫聲,似乎還帶了不少奴僕,腳步聲有些雜亂。
「坎蒂絲小姐,您別呀您不是一般都是傍晚來的嗎。要不您稍等多一會兒,或許他們……他們就要走了」隨後是店小二的聲音。
吵鬧的聲音嚷嚷著,由遠到近。
安慕綾不禁皺了眉,這恐怕……要生事了。
「滾開點別髒了本小姐的裙子,這可是最好的絲綢織的,你賠不起」女人不耐煩地喊了一句。
緊接著,房門一下子被粗魯的推開。
先在走進兩個膀大腰圓的大漢,雙手抱胸,做出一副找茬的表情。坎蒂絲穿著一襲漂亮的米黃色小洋裙,大大咧咧走進來,臉上的神情滿是傲慢,眼楮望著天花板,不正眼看人,滿是質問的口氣,「你們可知道用了本小姐的專用房間?」
店小二苦著張臉,老板恰好去倉庫看貨,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坎蒂絲小姐是出了名的驕橫跋扈,根本不講道理,可今天雅間里的兩位客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角色,希望不要把這食府給鬧拆了
「兩位客人,是這樣的。這位坎蒂絲小姐是奧普斯特家的表小姐,經常在我們店里的這間雅房用餐,坎蒂絲小姐但一般都是傍晚時分才來,今天情況實在有點特殊,要不……」店小二先是把坎蒂絲的身份地位提了一下,再用商量的語氣,無非便是不想把事情鬧大,話到最末,抬眼間卻是愣住了。
原本兩人同樣浮光輝映的銀發已經夠惹眼了,此時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如柳銀發相互糾纏,分不清誰是誰的,仿佛在宣誓著不離不棄。
就連趾高氣昂的坎蒂絲都不由呆神。
「……奧普斯特家?」安慕綾輕輕自喃,這不是德庫基的姓氏麼。
洛伊藍眸一斂,不經意間略過一抹冷意,整間偌大的雅間頓時凝結一層薄冰,像是巨大的冰窖,薄薄的唇瓣微抿,狀似不悅,「滾。」
坎蒂絲咽了咽唾沫,雖是垂涎眼前這個銀發男子的美色,但是她的腦子還沒有壞掉。連嘴皮子都沒動一下,就輕易將雅間漫上一層薄冰,冰系高級魔法師也沒有這份能耐,她才土系初級……簡直是雲泥之別。
不等坎蒂絲退出去,又來了幾人。
德庫基和米吉爾前後相繼匆忙闖進雅間,店小二眼楮睜得老大,天啊……這不是奧普斯特家下一任伯爵麼,還有騎士長米吉爾,這、這到底怎麼了?
難道今天真要把這食府給拆了不成?
「慕綾,你沒事吧?你這一年都去哪了?怎麼就只寄了一封信來?剛才在街頭听到有人說看到銀發的一男一女,我就猜到應該是你」德庫基和米吉爾兩人非常激動,尤其是米吉爾想上前仔細端詳一番,直接被洛伊冰冷的眼神給攝了回去。
「我來故地重游啊。」安慕綾能再次見到他們也感到異常歡喜,從而沒有察覺到身後洛伊的臉色有多陰沉。
「故地重游?」縮退幾步的米吉爾重復道,顯然不明白這四個字的含義。
「就當我是來游覽的。」安慕綾像魚一樣滑出洛伊的懷抱。
被無視的坎蒂絲心有疑惑地瞄著德庫基,不大確定地喊,「德庫基表哥?」
還待說些什麼的德庫基轉過頭去,看到坎蒂絲有些詫異,想起她驕橫的性格,不由皺眉興,「坎蒂絲你怎麼在這?」
「我、我來這用餐。」在德庫基的注視下坎蒂絲縮了縮脖子,對這個表哥她打從心里畏懼他。
德庫基環視了布滿冰霜的房間一眼,眼中便有幾分了然,三言兩語將坎蒂絲打發走。店小二把菜端下去,重新上過一輪新鮮的菜色,走時不忘把門關上。
安慕綾並沒有把玉珠的事情告訴德庫基和米吉爾,所以一整個下午除了洛伊緘默不語之外,三人聊得非常愉快,至少安慕綾的心情沒有一絲陰霾。
「對了。」聊得差不多了,德庫基突然湊近她低聲詢問,「這個叫洛伊的,你們究竟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德庫基話語間隱約有些酸澀,但更多的是好奇。
東方.慕綾,這個女人非常出色。德庫基想,或許他是曾喜歡過她的,又或許與米吉爾一樣,對她向來只是一種憧憬。
她很強大,所以他們一直想超趕她,卻一次次發現,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
安慕綾偷偷瞄了洛伊一眼,發現他冰藍色的眼楮仿佛醞釀著一場陰翳,對德庫基笑了笑,「秘密。」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把洛伊就是龍淵的事情說出去。
如果不是洛伊親口說出去的話,就讓這件事情永遠石沉大海好了。
安慕綾卻是拒絕了德庫基到他府邸小住幾天的熱情邀請,在了家旅店住下,並告訴德庫基和米吉爾歡迎隨時來找她。
事實上,德庫基自從那次勝仗之後,一直深受國王陛下的器重,能來找安慕綾的時間少之又少,作為得力助手的米吉爾自然也是跟著忙碌。
身邊又只剩下洛伊一個,就像很多年前一樣,她的身邊……只有洛伊一人。
安慕綾對于感情的事情雖然經歷很少,但是並不代表一無所知。如果說,她感受不到洛伊對她的情,那她肯定是腦子壞掉了。但安慕綾更多的是疑惑,興許是洛伊太過完美,所以他的愛意讓她覺得非常的夢幻,非常的不真切。
當最後一顆青蔥玉珠轉變為透明色之際,安慕綾切身體會到洛伊對她的情到底有多深。
這天德庫基和米吉爾約她城郊出游,屋外天氣晴朗,陽光明媚,還時不時有微風拂面的涼爽。剛走出城門,最後一顆玉珠開始出現褪色,安慕綾的身影頓時便得透明起來,洛伊臉上的神色一如當年,他猛然緊緊抱住她,似乎要把她揉進他的身體才肯罷休,好像只有這樣做她才變不會隨著消散了,耳邊是他充滿慌張的口吻,「……不會有事的,不會離開的。」
這還是安慕綾第一次听見他如此慌張的話。
她的下顎抵著他結實的胸膛,世界突然變得好安靜,靜得只听見他心跳的頻率。
撲通——撲通——撲通——
她听不見德庫基和米吉爾驚慌失措的喊叫,惟獨听見洛伊在耳邊的低聲呼喚。
「我說過的,我說過的,絕對不會讓你輕易離開——」
話到末尾,是他竭力的低吼。
听不見了,隱約中……她看著他的一張一合的嘴,可是她就是听不見他到底說了什麼。
直到十二顆玉珠色澤全部變得透明,她的意識一瞬間變得模糊。
黑暗吞噬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