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過去了,我又嘆了一口氣。這大的薊縣縣城,從南到北,從東倒西都加上,走半天也就到頭了。別說燈紅酒綠了,連個穿衣服超過3個顏色的人都很難見到。全城別說賣衣服的商店,就連賣的布都是黑白灰三原色,街上的人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的,一點兒意思也沒有,一點兒娛樂也沒有,一點兒艷遇也沒有!我使勁又使勁的嘆了口氣。
「姑娘怎麼了,咋老是嘆氣呢?」正在鋪床的小紅探過頭來問我。
「真沒意思,這里什麼都沒有!」
「姑娘想要什麼?」
「商店、飯館、酒吧、劇院……總之只要不早睡,干什麼都行!」我邊說邊把床捶的咚咚響!
「嗯,以前咱們縣城還有一個萬花樓,後來讓謝大人給關了。」
「萬花樓?春樓?」我來了興趣。
「……嗯……」小紅羞得臉通紅。
「這個小謝,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發展第三產業呢?!」我捶胸頓足。
「什麼是第三產業?」
「就是服務業,比如賣好看的衣服啊,比如賣胭脂水粉首飾啊,比如賣好吃的飯菜啊,還有如果能夠K個歌就更好了……」
「有的,有的!」小紅听著听著似乎開了竅︰「咱們縣首富冀大爺家就有第三產業!」
嗯,這是個新發現。我笑眯眯地重復了一下︰「冀大爺」。
「姑娘……姑娘……,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小紅悲悲切切地看著我說。
「怎麼了?」我心說這丫頭的臉變得真快。
「我家尚有老邁母親和弟弟等著我回去照顧,能不能……」小紅吞吞吐吐的。我最不喜歡費事兒猜人心思,催促她道︰「啥事,痛快說!」
「今晚,我想回家睡。」
「啊?啊!啊……」中文就是博大精深,一個字不同的口氣能說出三種意思。
我打著燈籠送小紅回去又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大黑了。除了淅淅瀝瀝、搖搖擺擺、昏昏黃黃的燭火外,哪兒哪兒都是黑的,我有些害怕,為了壯膽,我直著嗓子吼了起來︰「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王頭!!!」
我磨刀般的聲音怒吼了出來︰「王頭,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
「你怕什麼,平日看你對死人膽子挺大啊。」憨厚的王頭紅著臉,模著後腦勺,笑眯眯地說。
「對著死人和怕黑有關系嗎,昂?有關系嗎!」我還是驚魂未定,直喘粗氣。
「哦,如此便對不住姑娘了。」
「哎,算了算了。」我擺擺手,這一嚇真讓我顫了半天,顫的我都有點兒餓了︰「王頭,你吃飯了嗎?」。
「剛巡邏回來,還沒吃呢。」
「也不知道小食堂給咱們做什麼?」
「姑娘也沒吃飯?」
「我……,嘿嘿,就當沒吃吧。」
這個破縣衙,窮的要命,每天小食堂不是二和面面條,就是窩頭,壓根就沒吃過米飯和純白面。菜更是舍不得放油,好容易開一次葷,您把鍋底扒拉透了,才只能找到一星半點兒的肉,吃了幾天,我的腸子都變細了。
我和王頭一路走著,回到縣衙就直奔小食堂,看著胖嬸兒正在剝一棵白菜,案板上還放著一條魚。
還容易看見葷腥了,我克制著直撲上去生吞進肚子里的沖動,笑眯眯地走上前去,問道︰「胖嬸兒這一條魚怎麼夠大伙吃啊?」
胖嬸兒馬上將魚護住,說︰「你不是已經吃過了嗎?這是給縣太爺準備的。」
「切,真小氣。」我皺了皺鼻子,站在一旁,看著胖嬸兒拿著菜刀對著魚千刀萬剮,我那口水叫個直流啊,不管了,上!
我走過去,一把按住胖嬸兒的手,笑眯眯地說道︰「胖嬸兒,今天我給縣太爺做一頓飯吧,保準他沒吃過。」
也許是我的笑容太過殷勤,胖嬸兒嚇得趕緊把魚往懷里摟。
「沒吃過的不一定都可口,屎你吃過沒?」胖嬸兒狠狠地說道,氣得我兩眼直翻,王頭在一旁笑得不可支。我扭頭,狠狠剜了王頭一眼,他笑聲驟停。我又扭過頭來看向胖嬸兒︰「胖嬸兒,你怎麼不明白呢,其實我和謝大人已經……」我邊說邊低頭做羞怯狀。
「騙人!」這個胖嬸兒,真是死心眼!
「我騙你做什麼,你沒見我整日白吃白喝還與你們太爺白住在一個院子里?若不是我倆郎情妹意,你家太爺怎麼會收留我。」我叉著腰,眼神輕蔑地看著她,一副刁惡婦人的樣子。
見胖嬸兒有些猶豫,我趁熱打鐵,奪過菜刀,臨空一揮,說︰「你要不相信就去問你家太爺,沒事兒誰願意給別人做飯啊,真是的!」說完也不理她,咚咚咚就開剁了。
胖嬸兒心有不甘的走了,我看著好笑,湊過去和王頭八卦︰「你信嗎,胖嬸兒鐵定喜歡太爺!」
王頭也不應我,我扭頭看他,他正悲悲切切地看著我,那目光真是如泣如訴。我心里咯 一下,不會他也喜歡小謝吧?我遺憾地看著他,大好男兒怎麼還是個斷袖?!
「別難過,天涯何處無芳草,我給你做好吃的!」三下五除二,我將魚開膛破肚,然後片成薄薄的魚肉片。王頭一臉詫異的看著我刀勺亂翻,我對著他一奴嘴說︰「給我做水!」
待水開之後,我將白菜、豆腐、豆芽、菠菜在鍋里焯了三分鐘,然後將魚片下鍋,肉色一白馬山露出來,瀝干水。再找來一個盆子,盆地鋪上白菜、豆腐、豆芽,然後將焯好的魚片倒進去,上面鋪上菠菜,然後放鹽。隨後,我又拿出炒菜鍋,嘟嘟嘟嘟到了半鍋油,在王頭驚悚心疼的表情下,待油冒熱氣後,我將一大把干辣椒、大蒜、蔥、花椒放進去炸,啊……香氣撲鼻啊!
我大喊一聲「走著」,使勁端起鍋,嘩啦一下將燒好的油潑到了魚上,我手起瓶落,點進去些香醋,香味馬上撲鼻而來!
「好香啊!」王頭一面貪戀地看著我,一面贊許地盯著水煮魚。
「那是,我柳飄飄的水煮魚可不是蓋的!想當年我片魚的技術無人能及,這都是拿手術刀解剖尸體時千辛萬苦練出來的!」
我這個心花怒放、口水直流啊︰「走,咱們找小謝……太爺吃飯去。」
「這……不合禮法!」王頭很猶豫。
「什麼禮法不禮法的,你難道不想嘗嘗我的手藝?」我威逼利誘。就這樣,王頭端著盆,我拿托盤托著三碗糙米飯,一起進了小院,小謝的門關著,我用腳踢了踢。
「進來。」
听見他略微低沉嚴肅的聲音傳出,我直接用腳把門踢開,還不客氣地招呼著︰「吃飯,吃飯」。
小謝正在書桌前坐著,拿著一本書再看。見我們又端又扛的架勢,他是相當詫異,我可是心情大好,走到一旁的桌子前,把東西往旁邊一胡嚕,將飯菜放在了桌上。
小謝走了過來,指著水煮魚說︰「這是何物?」
「大人,柳姑娘說這是水煮魚。」王頭恭敬地答道。
我遞過雙筷子,對著小謝笑盈盈地說了聲︰「嘗嘗」。
只見他皺著眉,緩緩接過筷子,慢悠悠地夾起了一片魚,顫抖地放進嘴里。一旁的王頭不自覺地張著嘴,目睹著這一無比緩慢冗長的過程。
幸虧嬸兒我心情好,要不我早就一把把魚塞進小謝嘴里了。
「怎麼樣」我兩眼放光地問。
小謝還在那叭咋嘴兒呢,真是等不及了,我也拿起筷子夾起一片,放在嘴里。
「嗯……」我皺著眉頭,擠著眼楮,抿著嘴︰「人間美味、天下極品、美不勝收啊……」
我實在不忍心看著王頭流口水,體貼地遞過筷子給他,說︰「王頭,你也吃!」
王頭看了小謝一眼,小謝點點頭,王頭才顫巍巍地伸筷子,夾了最小的一片。
「好吃,好吃!柳姑娘的手藝真好!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樣做的魚呢。」
「謝謝,謝謝!只是這無酒不歡,咱們是不是得喝些酒樂呵樂呵啊?」終于能夠黑皮一次了,我高興地直跺腳。王頭拿眼楮瞄了瞄小謝,面露難色。
切,我才管你!
「謝太爺,前兒個中午,我還指教你那個正常死亡的問題來著呢。我這個人,小氣得很,但凡出手必有所求。」我眯了眯眼楮,擺出一份很市儈的樣子,並將我和他雙眼距離保持在一尺左右。眼楮對眼楮,我發現小謝額頭明顯冒出一絲冷汗。他一邊縮脖子,一邊說︰「那好吧,就為小柳姑娘破一回例吧。」
破什麼例?我疑惑地扭頭看向王頭。
「王鳳山,你去看看街上還有沒有酒,若是有,打些回來。」說著還從懷里模出二兩銀子。
我正心說王頭哪能接你的錢啊,可乖乖,還真接了!王鳳山拿了銀子,扭頭跑了出去。我看著他跑出房門,跑到快要出小院月亮門的時候,笑嘻嘻亮開嗓子喊道︰「王頭,快去快回,水煮魚我給你留著呢。」
王頭听了,差點兒一個跟頭磕到門檻上。我捶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一扭臉,看見小謝正哭笑不得地看著我。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我又一眯眼,向他吼道。
小謝果然馬上收了眼光,專心低頭看魚︰「真是奇觀,謝某從未見過小柳姑娘這般的女子。」
我心中咯 一下,心說慘了,古代人都迷信,不會把我當異類給殺了吧。不行,如果讓我選擇死亡的方式,從法醫的角度,我要選擇割腕子,而且還要泡在恆溫的熱水盆里,這樣血液才能保持流動,這樣死的時候才不會太痛苦……
我還在那胡思亂想呢,小謝繼續說道︰「姑娘言行、舉止以及膽識見識,都讓謝某驚嘆不已。只是這……不拘小節……的性子」小謝一邊說,一邊拿眼楮瞄了一下我,見我專心致志的盯著那盆魚,他鼓了鼓氣,繼續說道︰「還是改改才好。」
我「刷」的一下轉過頭看向他。小謝臉白了,但馬上又恢復過來。我心說看來這小子來者不善,早就醞釀好教訓我了。
「小柳姑娘,你是女子,就應該恪守閨責,不該和衙役們同進同出,混作一團,不該大聲說笑,更不該……」、
「更不該好心好意,不惜犧牲色相,給你做了這水煮魚!」我一面惡狠狠地說道,一面伸手端魚,可誰知那盆子里的滾油還很燙,我剛捏起盆邊就被燙的松了手。心說剛才王頭端也沒我這樣啊,還是古代人皮糙肉厚。
「媽呀,燙死了!」
「小心,沒事吧!」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我跳著腳甩著手。小謝不落忍的看著我,下意識地伸手,想看看我被燙的情況,我一把打掉,說︰「動手動腳,成何體統。」
說時遲,那時快,王頭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恰如其分地在我最後一句話響起的時候,出現在門口,手上還舉著酒壺。
「我……我……什麼也沒看見!」
怪了,怎麼這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借口話流傳古今啊!我沒好氣地說︰「什麼沒看見?」
「剛才你們那般我真沒看見。」
「沒看見你還知道我們剛才那般了!」
「我……」王頭已經恨不得咬斷舌頭了,小謝也窘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真是惱火,這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我沖他倆擺擺手,說道︰「算了算了,我投降!你們倆個放心,」我扭頭看向小謝︰「一是我不會總待在這里,陪你喝西北風,我休整一下,馬上就走」,隨後又看向王頭︰「二是我知道你喜歡誰,」說著還用眼瞟了一下小謝,繼續道︰「放心,我是不會和你搶的。只不過,這種有被倫常的孽緣,我勸你還是死了心。」
想想,覺得還是一次性把話說清楚好,走到小謝面前,說道︰「老天爺讓我來到這兒,肯定不是為了讓我守什麼規矩!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你要是不喜歡,就請閉上眼!」,隨後我又走近王頭,想了想,又上前幾步,幾乎趴在他肩膀上,對著他耳朵呵著氣說︰「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我敢肯定,你喜歡的人並不喜歡你。及早放手才好。」
王頭身子一抖,滿臉要哭出來似的。唉,明白明白。我目光哀怨地看著小謝,月兌口念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小謝一愣,眼楮亮了起來,也隨著我念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見他倆人魔怔了,我從王頭手里拿過酒壺,沖著小謝搖一搖說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快來喝酒,別杵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