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僅貪財,而且膽小。自從打了小趙兄,我三天都出門,生怕要麼听說他真是個玻璃人被我摔得落了殘疾,要麼派人尋我討藥費,要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打我一頓。
雖然我天天窩在小院里撩貓逗狗也不閑著,但小謝、王頭甚至是胖嬸兒都發現了我的異常。
向小謝匯報完工作的王頭笑眯眯地對我說︰「柳姑娘,最近怎麼總也不見你出門了?」
「天熱日頭大。」
王頭抬眼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臉抽了一下。
「要不和我們出去巡看一圈。」
「不了,容易曬黑。」
端著一桶泔水從小食堂里走出來的胖嬸兒沖我喊道︰「走,喂豬去。」
我搖搖頭。
「柳丫頭怎麼了?以往一說喂豬你就高興,只盼著中秋到了宰豬吃肉呢。」
我翻了翻眼皮,還是不出去。
「不會是生病了吧?」還是王頭體恤我。
我趕緊順桿爬,拼命點頭︰「我是有些頭疼。」
這時小謝走了出來︰「小柳姑娘生病了?」
「哦……」有些心虛。
胖嬸兒說道︰「柳丫頭不就是什麼什麼醫嗎?趕緊自個開個方子,我正好順帶把藥抓回來。」
這胖嬸兒啥時候對我這麼上心了。我懶洋洋地說︰「拜托,法醫是勘驗死人的,又不是給活人看病。」
「死了的人都能瞧出病來,活人不是就更好瞧了?」胖嬸兒的智商果然不同凡響。不過我也懶得再解釋,只說自己沒什麼事情,休息休息就好了。
一會兒院子里的人都散了,我百無聊賴地躺在房里數瓦片。這時听到宋慈拜見小謝的聲音,我一個骨碌爬起來,耳朵貼著房門听他們說話。大概半個小時,宋慈向小謝告辭,走到院中間時,我趕緊把房門拉開條縫,小聲喊到︰「宋慈,先別走,我問你個事兒!」
看我如此小心翼翼,宋慈有些疑惑,他快步走到我房間門前,正要開口問話,我一把將他拽了進來,「 」的關上了門。
看我如餓狼撲食,宋慈驚恐萬分︰「柳……姑娘,這……不妥……吧。」
「還不妥媽呢!」我依舊拽著他的胳膊,急切地問他︰「向你打听個人。」
「誰?」
「前幾天你舅父不是過生日嗎?你認識席間那個姓趙,叫什麼趙……趙玥的嗎?」。
「是那個用玉簪綰發的公子嗎?」。
「是,是!」
「怎麼了?」
「你只說認識嗎?」。
「不認識!」
「嘿,不認識你早說啊!」
「不過……」
「什麼?」
「我雖不認識,但我見舅父對他極是恭敬,而且那人用玉簪綰發,不是皇親也是國戚了!」
「啊?」听宋慈這麼一說,我一坐到了床上。心說這可怎麼辦啊?一出手就把皇親國戚打了,這還不得砍了我的頭?!
見我一臉哭喪樣子,宋慈連忙問︰「怎麼了?你與他有過節?」
我條件反射,蹦了起來︰「沒有!沒有!你別胡思亂想啊!」
宋慈撓著頭走了,我坐在屋里就差哭了。怎麼辦呢?我是主動自首坦白錯誤,還是讓小謝押著負荊請罪?也不知道現在跑了來不來得及,我看看窗外,已經快中午了,這方圓十里的又沒個人家,而且要真是皇親國戚,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抓住。我還沒活夠,不想死呢!
正想著,听到有人敲門,一個聲音叫我「小柳姑娘」。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小謝偏在這個時候來敲門。
我頭腦一熱,喊了一聲︰「我睡著了!」
「==||」
咳,只能上前把門打開。
我沖著小謝訕訕地笑了笑︰「剛又醒了。」
小謝站在門口,樣子有些窘。我不明所以看向他,發現他手里提著一個盒子。
「有事兒嗎?」。
「嗯……啊……呀……這個……那個」
「哎呀,有事兒就快說啦!」
「這……這食盒里……有碗……面,你……你身子不舒服,趁熱……吃了吧。」不就是一碗面嗎?這麼簡單一句話,小謝說完都快天黑了!不過我心里還是有一點點感動,接過食盒,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對他說︰「謝謝你!」
見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我問道︰「還有事兒?」
「小柳姑娘……真的……不需要請個郎中看看?」
原來是這事兒,我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抗一抗就過去了!」
見我說的堅定,小謝也不再勉強。他仔仔細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食盒,轉身走了。小謝身子本就單薄,此時陽光將他的背影拉的老長,更顯得孤單清冷,我心頭一熱,沖他喊了句︰「小謝,我真沒事兒!謝謝你的關心!」
小謝听了,扭頭沖我一笑,我的心肝脾胃腎都輕輕顫了一下!
食盒打開,里面是用大海碗裝著的一碗面條,切得細細的蔥絲鋪在面上,湯里還漂著幾朵油花。我心里有些小感動,捧著面舍不得吃,看了半天才動筷子。味道很清淡,幾乎淡的沒味,我慢慢的挑著筷子,誒?面條下還藏著幾片肉!哈哈,好久沒沾肉啦,每次看到胖嬸兒養的那頭豬我都恨不得生吞了,此時此刻,我一筷子夾三片,呼呼嚕嚕就下肚了!
吃飽了就是心情好!我洗了碗,提著食盒找小謝。
「小謝,你的面真管用啊!看,我好了!」我用力拍了拍自己。
「那就好!」小謝看著我笑了笑。
「牙可真白啊」我抽風似的嘟囔了一句。
小謝似乎听見了,他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趕緊閉緊了嘴,臉也不地道的紅了。我吐了吐舌頭,扭過臉去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了一會兒,我說︰「真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
「對啦,你從哪兒來的肉啊?」我繼續調侃︰「小食堂早就沒有肉了,你不會是割了自己的肉吧」說罷,做出要擼他袖子的樣子。
小謝明顯顫了顫,身子向後躲去。看他那清純的樣子,我歡快地笑了出來︰「放心,我不吃你,我害怕日後你老婆孩子找我麻煩呢!」
小謝抬起頭,眼楮看向屋外,喃喃自語︰「老婆……孩子……」
好巧不巧,這時胖嬸兒正抱著泔水桶回來,見小謝目光款款,嘴巴一張一合,趕緊跑了上來,無比溫柔地說︰「大人您叫我?」
我含著的一口水「噗」的噴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大笑聲差點兒掀了房頂!
小謝的臉憋成了紫色,尷尬萬分,他慌亂地低下頭,用袖子裝模作樣的擦了擦額頭,說道︰「沒事,沒事,您去忙吧。」
瞧他那樣兒,我更是笑得前仰後翻。胖嬸兒的眼神如同刀片「嗖嗖」沖我飛來,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胖……胖嬸兒……,我……我不是……笑你啊!我只是……臉抽筋了……哈哈哈……」邊說邊抱著肚子滾到了地上。
胖嬸兒惡狠狠地看了我幾眼,出去了,小謝的豬肝臉也逐漸恢復正常,看著在地上打滾兒的我說︰「小柳姑娘這筋也抽的差不多了吧。」
「你先別和我說話……哈哈哈……我一會兒就好。」
小謝臉色有些發白,不再理我,低頭又去擺弄他的東西。我笑了一會兒,肚子都疼了,有些口渴,張望小謝的案頭有沒有水,看到一杯茶正擺在桌邊,我大方地走過去端起來,剛掀起杯蓋,想起了什麼,對小謝說︰「你等我一下!」說完蹬蹬蹬地跑了出去,隨後西廂房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我拿著一個紙包又跑了回來。
「別和你那破茶了,嘗嘗我這個!」我將小謝杯子里的茶水潑到門外,從紙包里捏起一小撮,放進杯子里,沖水蓋蓋。五分鐘之後,我把蓋子打開,雙手捧著遞到小謝面前。
「嘗嘗。」我歪著頭,期待的看著他。
小謝皺著眉頭,認真盯著我杯子里的水,正猶豫地伸出手,我實在嫌他磨嘰,也是自己渴的要命,端起來「咕咚」就是一口。小謝的手還懸在半空中,我「當」的把杯子放在他桌上,用袖子擦了擦嘴。小謝眉頭擰了擰,苦笑了笑,還是伸出了手。我萬沒想到他會喝我喝過的茶,目瞪口呆地看著小謝將剩余的茶水一飲而盡。
「這是什麼做法?味道很是清新。」小謝端著杯子,臉上是驚訝又喜悅的神情。
「這是我和小紅在城外摘的野菊花。」
「不錯,別有風味。小柳姑娘能否送……哦不,是賣給在下一些?」
「啊,好說好說,我那兒多得是,送你幾包!」我雙手托著下巴,趴在他桌子上,腦袋一晃一晃的。
午後實在無聊的厲害,我伸頭望望院子外,街上稀稀拉拉走著路人。小紅抱著一盆衣服要去河邊漿洗,我咬了咬牙,心說是福不用躲,是禍也躲不過,也跟了出去。好幾天不出門,此時心情真是痛快。我一邊走,一邊輕輕哼著歌︰「妹妹找哥淚花流,不見哥哥心憂愁心憂愁……」
「是找我嗎?」。一個鬼一樣的聲音響起,我頓時毛骨悚然。不能回頭,不能回頭,堅決不能回頭!我僵著身子,保持向前走的姿勢。
「姑娘,好像有人和你說話呢」小紅一點兒眼力勁兒也沒有。
「哪兒有啊?你听錯了!」
「怎麼柳姑娘不認得在下了?」小趙兄從我身後轉到我眼前,手里拿著錦扇,指了指自己的腰,眼楮亮晶晶的,臉上全是笑意,連身穿的緞子面淡藍色長袍都格外鮮亮!
「哦,原來是你啊!」我夸張地笑了笑,下意識的瞟了他頭頂一眼,玉簪子!我渾身一抖,完了,皇親國戚,我可真麼辦啊!
「難得姑娘遇見熟人,就好好敘敘舊吧,衣服我自個洗就行!」這個小紅怎麼一點兒默契也沒有,我沖她擠了半天眼,她也不明白!
「哎……」我剛要伸手拉住她,小趙兄用扇子擋住了我的手︰「怎麼?柳姑娘害怕在下?」
「誰怕了?也不知是誰被我摔了個著實!」我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即使現在心里怕得很,嘴上還是不饒人。
「呵呵,」小趙兄收起了扇子,稍稍靠近了些,說道︰「想見柳姑娘一面還真難啊。」
我渾身一哆嗦,心說開始後悔,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初二啊!自己這麼不爭氣,就不能多在縣衙里躲兩天!
「為了再見柳姑娘一面,趙某已經等了三天了!」小趙兄歪著頭看我,我哪兒敢抬頭啊,只覺得看向我的兩道目光里都是飛刀。實在憋不住了,我猛一抬頭,兩只黑漆漆、笑嘻嘻的細長眼正看著我。咦,怎麼那目光里沒有想把我大卸八塊的凶狠?
我裝出一副可憐相,帶著哭腔說道︰「趙……大人?」
對方一個錯愕,看來不對,我繼續︰「趙……公子?」
錯愕變成了好奇,看來也不對,我撓了撓頭︰「趙……官人?」
好奇變成了嘴角上翹,看來差不多了,我閉了閉眼,使勁想了想,終于有了︰「趙……相公?」
小趙兄哈哈大笑,這下好了,周圍的人都看著我們。
「柳姑娘如果不嫌棄可以叫我一聲彥玥。」小趙兄邊說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我哪兒敢啊,上下打量了一番,恭謹地說道︰「您……沒事兒啦?」
「怎麼沒事兒,雖然能走了,但還是隱隱作痛呢!」
我心說你就裝吧,轉念一想,剛才話還沒說完呢︰「您……您找我有事兒?」
「怎麼,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我低著頭,眉頭緊緊擰了擰,心想此時此刻裝失憶是不是會好一些。
「我還記得有人告訴我自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做柳飄飄呢。」
唉,沖動是魔鬼啊!我投降了!
「那個……那個,我那天喝的有些多,一時發暈……」
「怎麼,想不認賬了?」
「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
「我是故意的!哦,不,唉……總之是我不對,您既然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礙,就不要和小女子我計較了。」
「小女子?趙某看當時姑娘的拳腳和潑辣勁兒怎麼都不像是小女子呢!」
看來,他是不會輕易放過我了。我倔勁兒上來,脖子一梗,月兌口而出︰「我不會唱歌、跳舞、繡花、做飯,吃得比豬多,而且也沒有錢,要是讓我為娼為奴,您肯定賠!」
「為娼為奴?」趙三爺一臉問號,隨即又笑了起來︰「也不盡然啊,我看你有一把子力氣,去我府上做個挑水劈柴的丫頭應該還算物盡其用。」
「啊?」我翻了個白眼,咧開嘴。他不會是說真的吧?看他那副樣子,也不像是說假話,想著想著,這下我真的要哭了。
「別,別,我逗你玩呢。」趙彥玥看情況不對,唯恐我大庭廣眾之下哭出來,趕緊說了實話!
我臉色立變︰「真的?那你等我干什麼?」
「這死罪能免,活罪難逃!」趙彥玥不懷好意的說道。我就知道沒那麼容易過關,只能硬著頭皮問︰「怎麼個活罪法兒?」
「哎呀,我和你在這里站了這半天,真是累了,不如柳姑娘請在下吃頓飯吧。」
「就這樣?」
趙彥玥笑嘻嘻地點點頭。
「吃飯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我……沒帶夠錢。」我伸手模了模錢袋,里面裝著我全部家當︰三文錢,其中還有一文是小謝給的嫁妝。
趙彥玥見狀向我伸出了手。
我內心痛苦掙扎了半天,把兩文錢放在他手里。可是趙彥玥還是伸著手,瞅著我另一文錢。
「這個……這個能不能留給我?這是小謝,哦,不,是謝大人給我的嫁妝。」我緊緊攥住那文錢︰「要是給你了,我就可能嫁不出去了。」
趙彥玥不笑了,只把手伸的更長。我咬咬牙,算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哪天你到了我們刑警隊,非拿板兒磚拍你個生活不能自理!我將錢狠狠摁到了他的手里,眼光閃過一絲凶惡︰「行了吧?!」
趙彥玥點點頭,認認真真將三個銅板放進衣襟里,說到︰「走吧。」轉身離去。
啊?這是去哪兒啊?看著趙彥玥走的堅決,我心里一個哆嗦,想著書里曾寫過先用酒灌醉,然後賣到妓院的橋斷……我鼓起勇氣,沖著他大聲喊到︰「您帶我去哪兒啊?不會是妓院吧?」
前面那人明顯地抖了抖,立刻釘住,隨後緩緩地轉回身,一臉憤恨的表情,兩眼更是凶光四冒,只听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宰了,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