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王府是在當年修造汴京宮殿時,一並佔用原汴州府治的基礎上改建而成,分前、中、後三進院子,前院用來會客,中廳是王爺看書寫字的地方,後院是住所。除此之外,東邊有一個不大的花園,西邊是庫房、雜役房和馬圈。
趙彥玥拉著我,邊走邊給我指指點點地介紹,三兩個丫頭跟在身後,左右還不能遇見站住請安的下人。他是王爺,早已經習慣了這排場,可我到底還是覺得別捏,手腕稍微使了使勁,想從他手里抽出來。
「干什麼?」他居然扭過頭來瞪我。
我又羞又惱,沖他低聲說道︰「我丟不了,你松開手。」
他白了我一眼,拉著我的手「噌」的抬到腰間,另一只手也捂了上去。凝香和喜妹早就見怪不怪了,可是身後跟著的幾個丫頭偷偷笑了起來。
我大窘,掙吧的更是使勁了︰「你快松開別人看見多不好」
「有什麼不好?這是我的府邸你是我的……」
「停」我生怕他說出更讓我難堪的話,趕緊打斷他︰「你快松開我吧,你听別人都笑了」
趙彥玥向後瞟了一瞟,桃花眼里全是輕佻︰「那就讓她們笑個夠」說著,他猛然將我打橫抱起。
「你……你干什麼快放我下來」我的臉燙的都能煎蛋了,一邊捶打他,一邊喊著。
「你最好再大聲點兒,這樣大家就都能听到了」
看著他一臉得意地看著我,我氣的轉過頭去不再理他。趙彥玥的個性捉模不定,一會兒是滿月復心機的王爺,一會兒又像個孩子任性乖張,不過無論怎樣,他都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固執
我輕笑了一聲,故意無所謂地說道︰「哼,那你就抱著吧,正好我也累了。」
趙彥玥果真抱著我一路穿過廊子、院子,像炫耀一般,一直走到一處清幽靜雅又處處細節透露著絢麗華美的院子,我抬頭看了看匾額「崇壽園」。
趙彥玥抱著我,低聲說了句「到了」,便大步跨進院門,這時,剛才那名女子也正巧從正房走出來,看到王爺抱著我,她一下怔住,眸子里閃過一絲傷痛︰「王爺,你們……你們這是?」
我拍了拍趙彥玥的肩膀,在他耳邊說︰「知道你力氣大,放下我吧。」
趙彥玥沖我寵溺一笑,將我輕輕放下。我拉了拉他袖子,看了看那位姑娘︰「你還沒給我介紹這位姐姐是誰呢?」
「姐姐?」趙彥玥哈哈笑道︰「她叫燕容,是我貼身丫頭。」
「啊」我故意拖著長音︰「貼身丫頭。」
趙彥玥看了看我,表情有些不自然。
「姑娘安好。」燕容沖我蹲了蹲,我也趕緊還禮︰「我姓柳,叫飄飄,你叫我飄飄就行。」
「燕容不敢。」她一邊說,一邊若有若無地看了眼趙彥玥。趙彥玥只說道︰「以後叫夫人吧」
「你亂說什麼」我使勁用胳膊頂了他一下,惱著說︰「你再這樣,我就真惱了」
「這有什麼,我遲早要娶你」他一臉囂張。
我翻了個白眼,月兌口而出︰「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王爺」見我和趙彥玥你一言我一語,燕容忍不住開口︰「姑娘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要不我帶姑娘去看看,要是有什麼不滿意,我也好趕緊歸置。」
「也好。」趙彥玥終于正經起來,他點點頭說道︰「還有,給我準備熱水和冕服,我沐浴更衣後要進宮。」
「您剛回來,舟車勞頓,要不……」
還沒等燕容說完,趙彥玥狠狠看了她一眼,甩手走開了,只扔下一句話︰「這王府還輪不到你做主」
趙彥玥走了,只剩下我和燕容尷尬地站在院子中。我看她神情怔怔的,下意識地說了句︰「什麼素質,一點兒禮貌也沒有」
燕容沒理會我,只是微微側身,對我說道︰「姑娘請跟我來吧。」
我住的房間,就在崇壽園西邊,緊挨著趙彥玥的北屋。燕容推開門,我走了進去。房間東西各有一個臥室,中間是廳,靠著窗戶還有一個暖閣,家具擺設都很精致,一個香爐正裊裊冒著青煙。
「王爺這半年都不在,屋子一直空著。」燕容安靜地說道︰「我怕屋子潮,燃了青蕤,姑娘若是覺得哪里不周全,盡管和我說。」
「挺好的」我扭頭向燕容笑了笑︰「謝謝你。」
她也微笑著搖搖頭︰「姑娘哪里話,您是王爺的客人,也就是我們王府的客人,燕容自當盡心盡力。」
她這話說的非常禮貌,但充滿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氣。
「對了,姑娘帶來的物件,我已將讓小廝去抬了。還有和您一起來的凝香姑娘,她是不是也和您住一屋呢?」
「我們住一起就行。」
「那姑娘還有什麼要交待的事情嗎?」。
我搖搖頭。見我沒事兒了,燕容福了個身離開了。我又回身打量這屋子,多寶閣里擺放著很多可愛的小物件,有兔兒爺,有瓷器的小貓,還有蘇繡的小屏扇。
感覺身後有人進來,估計是凝香,我頭也沒回,說道︰「以後這兒就是咱們的家了。」
身後的人輕輕靠近,我覺得詫異,剛要回頭,就被趙彥玥從後面摟住了腰,他將臉埋在我的頭發里,低聲呢喃︰「這個家我已經為你準備了好久。」
「為我?」
「是啊,每次我看到好玩的覺得你會喜歡的都買回來,放在這兒。」說著他拉起我的手︰「你看這條紅鯉魚像不像咱們一起買的那條?我還記得那天你在集市上,指著那人的一筐魚說什麼顱腦損傷,把他氣得半死」
他又拉著我的手,指著一排小梅瓶說道︰「你看這四個梅瓶。」只見小巧精致的梅瓶上都畫著同一個翩翩少女,她們或坐或笑,眉目傳情、栩栩如生,我心里不禁一愣︰「這是……」
「這是你四個正好四年。」
「你……真是個傻瓜」我眼圈有些發紅︰「雖然我人見人愛,可你也沒必要傻乎乎地一直想著我萬一我沒有回來怎麼辦?」
趙彥玥看著我︰「我知道你肯定會回來我也知道你一定會是我的等過兩天,我會親自向聖上請旨娶你,讓你名正言順地成為我趙彥玥的妻子」
「嗯」我點點頭。
「嗯?」趙彥玥瞪眼夸張地看著我︰「就這樣?」
「啊?你說什麼?」
「我一番表白,你只嗯了一聲?」他好像很委屈。
「那你要我怎麼樣?」
「王爺,熱水準備好了」正當趙彥玥想要說什麼的時候,燕容出現在門口。趙彥玥嘀咕了一聲,不耐煩地說道︰「知道了」說完後,他又轉向我︰「我要進宮一趟,晚上怕是不能陪你吃飯了,你一個人要好生照顧自己。」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孩子」
「哼,怕是三歲孩子也比你聰明燕容,一會兒你早些伺候飄飄吃飯。」
「燕容知道。」
趙彥玥說完,準備回屋了。燕容一直看著他,神情憂傷,隨後轉向我問道︰「姑娘想吃什麼?」
「五香蛋」我說著口水都要流出來,真是饞這個好久了
「不行」只听趙彥玥在他屋里大聲喊道︰「不能給她吃」
「為什麼?」我火了,沖著他的房間高聲叫道
趙彥玥推開門,露出半個身子︰「我討厭那味道」
「又沒讓你吃」我攥著拳頭,時刻準備沖上去掄他兩拳。
「總之就是不行」說著他「 」的一聲又把門摔上,只留我氣的胸脯一鼓一鼓地站在原地。
沒吃到五香蛋,我郁悶地和凝香草草吃了幾口飯就在益王府轉悠,七月間,天氣賊熱,都已經是傍晚了,還是沒一絲清爽勁。
我扇著扇子,走到了池塘邊。左右無人,心中歡呼一聲,坐在石頭上,月兌了鞋襪,擼起裙擺,將腿伸進池子里,頓時,清清涼涼的感覺傳遍了全身。背靠著石頭,看著將漸漸變成紅色的天空,我心里高興起來,哼哼唧唧地開始隨著記憶唱起歌來。
「這首歌還挺特別的」一個男子在我身後說話,我嚇了一跳,心說難不成趙彥玥回來了,不應該啊,他才走了沒一會兒。轉頭看去,一個男子正笑眯眯地看著我︰「姑娘這幅樣子,也挺特別的」
「那也沒你特別」我趕緊抽回頭,手忙腳亂地就將裙擺放下。
「我?為何?」
「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自覺回避的,誰像你直眉瞪眼看著一個女子」我整理好後,就要往崇壽園走。
「你是四弟帶回來的客人?」他不急不鬧,客客氣氣地問我。
「你四弟是誰我不認識。」
「如此說來便是了。」他又笑著看看我,說道︰「你定然是柳姑娘」
看眼前這人風度翩翩,舉止不凡,心說這人不是王爺也肯定是個皇親國戚,他稱呼趙彥玥四弟,不會是……是太子吧想到這兒,我頓時大腦充血,口干舌燥。趕緊低下頭來,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問道︰「我是柳飄飄,不知您是……」
「我叫芳」他的聲音很好听,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芳。」我笑了笑︰「你真的很特別。」
「這是姑娘第二次說在下特別了。」
我「嘿嘿」笑了笑︰「第一次……您別見怪。但這次我是真心實意的雖然我不知道您是什麼身份,但看您的舉止氣度肯定不是凡人,但我問您是誰的時候,您沒說您的官階身份,而是直接告訴我您的名字,可見您是個心胸寬廣、不重權勢的人。」
「姑娘真是抬舉在下了。」他又笑了笑︰「看來四弟真是沒有選錯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這才想起正茬兒,可是話剛出口,就覺得不妥︰「芳……我這樣叫您……」
「但叫無妨。」
我沖他笑了笑,說道︰「芳,您是來找趙彥玥嗎?他進宮了。」
芳點點頭︰「剛才燕容告訴我了,我正要走,听見有人唱歌,便過來瞧瞧,沒想到打擾姑娘雅興了。」
「不打擾,不打擾。」我連忙擺手︰「我也就是吃飽了沒事干,唱個曲子消化消化。」
「姑娘剛才唱的是什麼曲子,很是特別。」
「我剛才是隨口唱的,都記不住了。」
「芳只記得什麼‘興亡誰人定、盛衰豈無憑’」
「啊,我記得了」看芳一臉欣賞,我頭腦一熱,說道︰「要不我再給你唱一遍?」
「好啊求之不得」
我清了清嗓子,唱到︰「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錚鳴。眼前飛揚著一個個,鮮活的面容。湮沒了黃塵古道,荒蕪了烽火邊城。歲月啊你帶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興亡誰人定啊,盛衰豈無憑啊,一頁風雲散啊,變幻了時空。聚散皆是緣哪,離合總關情啊。擔當生前事啊,何計身後評。長江有意化作淚,長江有情起歌聲,歷史的天空閃爍幾顆星,人間一股英雄氣,在馳騁縱橫。」
我唱完了,芳似乎還沉浸在曲子里,半天他抬起頭看我,眼神有一絲淒涼︰「這曲子真好……姑娘,芳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姑娘成全。」
「你說,只要我做到。」不知為何,芳給我一種很值得信任的感覺,就像一個寬厚溫和的兄長。
「我想把這曲子記下來,能夠請姑娘給在下多唱幾遍。」
「沒問題」
「我想在姑娘唱時,在一邊撫琴。」
「行」
芳滿臉笑意,他居然沖我端端鞠了一躬︰「我知道四弟有一把絕好的琴……」
「那還等什麼,走啊」我一時頭腦發熱,居然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向崇壽園跑去。只听芳在我身後呵呵笑了笑,那聲音就像溫柔的夜風。
也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只覺得芳看似淡然的臉上堆滿了興奮和喜悅,他的琴撫得極好,我唱了兩遍,他就能完整地彈出來,還加了些過度,我們又在一起合了幾遍,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姑娘,這曲子是誰做的啊?真是好听大氣磅礡又婉轉幽深,讓人听之忘神。」
「我也不知道是誰做的,你彈的這麼好,不如就說是你做的吧」
「芳哪里有這等才華,萬不能貪人之功。」他說著笑了笑,但隨即神情又黯淡下來︰「若是李煜尚在……」
「二哥還是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正說著,趙彥玥回來了,只見一個小廝扶著他,正一身酒氣、踉踉蹌蹌地沖我們走過來。
「你回來啦?」我沖他說道︰「怎麼一身酒氣?」
趙彥玥沖我眯了眯桃花眼,看向芳說道︰「哥哥怎麼來了?」
「我听說你回來了,特趕過來看看。」
「那你們倆怎麼在一起?」趙彥玥大著舌頭,一臉不悅地說道。
「我和芳在合一首歌,你要不听听?」
趙彥玥揮手稟退身邊小廝,搖搖晃晃走向我,我趕緊伸手扶他,他緊繃著的臉這才放松了些︰「不用了,我已經听見了。」
「是不是很好听?」我一邊得意洋洋地問,一邊向芳眨了眨眼楮。
「二哥,這曲子以後還是不要再唱了得好。」趙彥玥也不應我,只是無比嚴肅地和芳說道︰「大哥的事情……你總還是記得的」
芳猛然顫抖了一下,苦笑兩聲︰「四弟,你說的極是」
我雖然不太明白,但也感覺的其中的奧妙。正在這時,芳站起身來,神情憂郁地說了句︰「今日不早了,我先回去,來日再拜訪」說著他向我點了點頭,訕訕離去。
看著他的身影,我無端又想起了一個人,心中一顫,幾乎掉下淚來。趙彥玥看他走遠,扭過頭來對我說︰「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搖搖頭。
「他是太祖皇帝的第四子,秦康惠王趙德芳。他的哥哥,也是我們的大哥趙德昭因被當今聖上說落了幾句,羞憤自殺了。」
「啊?」我愣住了,這人的臉皮兒的太薄了吧
「飄飄,這里不再是江南,而是天子腳下、帝輦之都,有多少雙眼楮盯著你看著你,等著抓住你的小辮子,置你于死地」趙彥玥看著我,黑漆漆的眼眸里滿是緊張︰「所以你要小心,做事說話前要仔細思量,要懂得保全自己,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