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就匆匆趕到宮里,果然,木頭已經坐在屋中,他正看著我做的筆記,幫我一張張滕好。
「咦,你來啦?」我心里高興,輕快地開口問道。
「嗯。」他抬頭看看我,原本清冷的眼楮中也透出了一絲笑意。
一時之間我覺得那個笑容萬分熟悉,燦爛明媚的就像初升的太陽。見他在,我心里高興起來,畢竟多了個得力的助手。
「你在幫我抄筆錄啊?」我湊到桌子跟前︰「還是你的字好真好」
「其實你的字風骨不錯,只要多加練習,一定能寫得更好。」
「我不行拿起毛筆胳膊就疼。」
「那是你施力不對,寫字需得手腕用力,胳膊確是空的」
「停停停……」我沖他擺手︰「這種體力勞動還是留給你吧。」我隨手拍了拍他肩膀,說到︰「一會兒你跟我進一趟內宮,咱們要去現場勘驗。」
「勘驗什麼?」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斷掌為什麼偏偏出現在後宮。你想單純為了嚇人,那也太有技術難度了,本得下多大啊所以我判斷一定是有人被殺,尸體不好處理,所以截肢掩埋。」
「如你所說,那殺人之人避嫌尚且不及,為何還要將斷掌故意露出呢?」
「你怎麼知道是故意?」我瞪大眼楮看著木頭。
「你不是記了嗎,掩埋只有一寸。那麼淺,分明就是想讓人發現」
「木頭,你行啊」我沖他伸了個大拇指︰「你說的不錯,我也覺得這是個疑點,所以我要親自去皇後宮中勘驗一下。」
木頭皺了皺眉︰「皇後宮中?這似乎不妥。」
「什麼月兌不月兌的走吧」我背起裝有簡易勘驗工具的箱子,就要往外走去。正走著,直覺的肩上一輕,木頭已經接過箱子︰「還是我來吧」
我看著他笑了笑,不知為何,我就是對這個人有一種莫名的親切和好感。
許是大家都知道了皇上給了我旨意,皇後親自接見了我們,皇後宮中的宮人都十分配合。我站在第一處發現斷掌處,邊查看邊問當時在場的小宮女。
「當時,皇後娘娘養的雪球一直在叫,還不時用爪子刨土。我起先沒大注意,後來見雪球似乎叼著東西,這才看了看,一看,媽呀,真是嚇死我了是血淋淋的人手」
「血淋林?怎麼你當時看見的斷手還流著血?」
「好像是,但又有些記不清了」小宮人模著後腦勺,一副緊張的樣子。
「你好好回憶一下,那手有什麼特征?」我不能放過蛛絲馬跡。
「嗯……我只記得那手很小,指甲非常短……其他的就想不起了」邊回憶著,小宮人邊哆嗦︰「大人,我當時嚇壞了,那手生生打開著,就像要抓人一般」
抓人?我看了眼木頭,他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第二處地點在宮牆下,我看了看宮牆最多三米高,緊挨著牆邊還有一棵低矮的石榴樹。
「發現斷掌前後可有什麼異常嗎?」。木頭看了看地面,抬頭問向小宮人,誰知道那小宮人竟然臉一下紅了起來,她有些扭捏,想看又不敢看木頭一樣,吞吞吐吐地說︰「回大人,也沒什麼異常。這里一般都是堆放要運走的雜物,要不是皇上下令翻找,斷然不會找到這兒的」
「那這里的雜物多長時間清理一次?」木頭又問道。
「最多兩天就要清一次,」小宮人臉上又是一片緋紅︰「不過那幾天正好下了大雪,所以就遲了些日子。」
「下雪?」我和木頭異口同聲喊道。
「啊」小宮人一愣,下意識說到︰「是啊,下了三天雪,這里的雜物都被凍住了,所以就遲了幾天。」
我和木頭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隨後又將皇後宮園仔仔細細走了一遍才出來。
「你怎麼看?」我問向木頭。
他沖我笑道︰「你不是已經有了看法,還問我做什麼?」
我下意識推搡了他一下︰「小氣樣兒」
難得進宮一次,我們倆又以皇後住處為圓心,100米為半徑,仔細走了一遍。此時已經中午,日頭直直曬著我們,我抱怨道︰「皇宮里也不種些樹,連個擋日頭的地方都沒有」
「你若累了,咱們就歇會兒。」木頭體貼地說道。
我沖他點點頭,走到一處亭子坐下。木頭坐在我對面,蒼白的臉被曬得通紅,鬢角的血管幾乎清晰可見。他的背似乎不好,總是微微駝著,頭發也灰白雜糅。如果不看他的臉,你會覺得這人不是個病秧子,就是已經老年,可是他的臉分明還那麼年輕︰眉毛如劍,英氣十足一直飛到鬢角,鼻梁高直挺拔,嘴唇微薄但稜角分明,最難得的是他的一雙眼楮,真是漆黑如星,幽深如潭,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再看。
盡管知道我在看他,但木頭一動不動,他端端地坐著任我研究,半天,夢囈一般說了句︰「你現在快樂嗎?」。
「啊?」我是不是听錯了?木頭訕訕笑了笑︰「我听說你快要當王妃了,想必一定很快樂」
我這才回過神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紅著臉「嘿嘿」笑了笑。
正在這時,一個小宮人走了過來,我看著面熟,仔細想了想,原來是鄭妃宮里的丫頭。
「兩位大人,鄭妃娘娘有請。」
我和木頭跟著小宮人來到鄭妃宮中,只見她正在撫琴,小宮人正要通報,我伸手攔住了︰「別打擾娘娘,我們等一會兒。」
小宮人施禮退下,我和木頭站在一旁,安靜地听著,她奏得曲子我從沒听過,只是覺得婉約動人。轉眼看看木頭,只覺得他正直直瞪著不遠處開得繁盛嬌艷的月季花叢。
片刻不到,鄭妃娘娘站起了身,剛一轉身,我和木頭立刻躬身請安。
「你們來了?怎麼不早點言語一聲?」鄭妃有些害羞一樣,對著我們客氣地說道。
「娘娘琴聲優美,我們听得如痴如醉。」我笑嘻嘻地答道︰「為了這美妙的琴聲,讓我們等一輩子都行,更別說這片刻了」在宮里待久了,我拍馬屁的功力見長
「這位是?」鄭妃看向木頭。
「在下是開封府派給柳提刑的隨從。」木頭跟進恭恭敬敬地對著鄭妃行了個大禮。
鄭妃看了眼木頭,嘖嘖嘆道︰「看大人的模樣到挺年輕,可怎麼落得這麼個瘦弱身子和滿頭華發?」
木頭微微一笑,略微頷首。我側眼看去,直覺他的側臉清俊異常,整個人籠罩著一種看破紅塵俗世的清冷,此時一陣風吹過,他的白色衣袍蕩了起來,我竟然下意識想拉住,仿佛他要飛了一樣。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鄭妃黯然地嘆道︰「想必大人也曾為情傷吧。」
只听木頭淡然地笑了笑,沉聲說道︰「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娘娘一曲鳳求凰奏得堪稱絕響,令人聞之忘情。不過在下不過是凡夫俗子,心中已無情無愛,只想將這最後一件事做完,僅此而已。」
「最後一件事?」我听他說的心驚,不管不顧地問道︰「你要去哪兒啊?」
木頭沖我笑了笑,兩只眼楮似乎看著我,又似乎空無一物,就如同他此刻的神情。我的心狠狠抽動了一下,本想要在問他,可是鄭妃娘娘出生說到︰「中午了,兩位大人不如就在我這里吃些算了。」
「啊?」我魂不守舍。
「多謝娘娘」木頭謙和地行禮。
一頓飯吃得形同嚼蠟,鄭妃娘娘一句話也不說,木頭也只是低著頭吃飯,我心里一直記著他說的那句話,總想開口問他。三個人無聲無息地吃完飯,我拉起木頭就向鄭妃告辭。
剛出門,我就迫不及待地拽住木頭,沖他問道︰「你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無情無愛,什麼又是最後一件事?」
木頭兩眼空洞地看著我,半刻又淒楚地笑了笑︰「我那是騙她的你沒見她園中的月季開得比別處艷嗎?」。
「啊?」他怎麼說起這個,我頓時有些迷糊了,想了想,點點頭說道︰「好像是比較鮮艷。」
「咱們現在去哪兒?」木頭問我。
我抬頭看看天,說道︰「現在正是晌午,各宮都睡了,咱們也回去吧。」正說著,只見一個人影在不遠處飄過,我立刻警惕起來,低聲喊了句︰「有人」
木頭也趕緊抬眼看去︰「的確是」
「走,去看看」我拉起他就跑。
「還是再叫些人吧,以防有詐」
「來不及了,再說這里是皇宮大內,不會有事的」我邊說著,邊沖人影閃動的方向跑去。
追了大概二十分鐘,人影在一處僻靜院子一閃不見了。我和木頭喘著粗氣來回張望,此處除了一個院子,什麼也沒有。我撫著胸口說道︰「這人似乎是故意把咱們引到這里來的,咱們進去看看吧」
木頭有些遲疑︰「不會是陷阱吧」
「就算是陷阱也要跳,這是到現在為止斷掌案最大的線索」說著我一把推開屋門,走了進去。木頭在身後叫了一聲「飄飄」,也趕緊追了進來。
我心中一震,扭回頭剛開口問了句︰「你叫我什麼?」只見兜天兜地白粉末從天而降,頓時嗆得人睜不開眼喘不上氣。
「小心」木頭趕緊張開雙臂,一把將我護在胸前,把我的頭埋在他的臂彎里。我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听著他的心跳,我的心剎那間像融化了一樣。半天,木頭一邊咳嗽一邊放開我。
「你怎麼樣?」我趕緊問他。
「不礙事」他喘著粗氣。
屋子里還是布滿了粉塵味道,我一邊咳嗽一邊閃著眼前的粉末,跑到門前就要開門。
「哎呀,有人把門鎖了」我驚呼道。
木頭也是一臉急色,他使勁拉了拉門,紋絲不動,又跑到窗戶前使勁拽了拽,這才發現窗戶已經被人從外面釘死。
「有人想困住我們」木頭低聲說道。
「為什麼?」我打量著這個小屋,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什麼也沒有︰「如果他們想置咱們與死地,也用不著在皇宮里進行啊」
我開始「 」拍門,一邊拍一邊喊︰「開門啊救命啊」
我拍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動靜,扭頭看去,木頭正一臉怪異地坐在椅子上。
「你怎麼了?」我沖到他跟前,著急的問他,心說一定是中毒了
「你走」木頭像變了個人,使勁推開我。我一個不留神坐在了地上,木頭見狀,似乎很心疼,他剛要伸出手扶我,臉上立刻表現出無比難受的樣子,將手縮了回來。
我看著他,心里莫名恐懼︰「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木頭緊緊閉著眼,狠狠咬著嘴唇,身子不住地哆嗦︰「你……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