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理寺。
盛宣煜望著七年前自己親自整理過的那疊厚厚的,積滿了灰塵的永徽四年卷宗,心緒不寧。曾幾何時,他以為重拾這些卷宗的時候,將是為吳王平反之時,卻沒想此刻地調卷是讓吳王卷入了另一宗大案。
輕輕地攤開一卷泛黃的紙,上面自己的批語已因年歲久遠而暗淡無光。依稀記得吳王行刑的那一晚,自己為了保留他的血脈,將他四子的死刑改判成了流放。然而當日的這一舉動,是否為趙擎宇埋下了致命禍根呢?他閉上雙眼,不敢往下想下去。
趙祿雖已被羈押,但嘴很硬,什麼都不肯說。但從他在趙擎宇靈堂前的那番話分析,他要維護的人就是吳王的一個兒子。睜眼,他定楮望著卷宗上的四個名字︰李仁、李瑋、李琨、李,這都是吳王的兒子,而趙祿口中的少主人,指的是誰呢?而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殺害趙大人的凶手呢?
這時,面前遞上了一杯茶,他抬眼望去,遞茶之人竟是任倚婕。她芙蓉般的面容褪去了頑皮、狡黠的一面,一本正經地盯著他看。
「累了,就喝口茶吧!」
他一呆,這樣的她,讓他有點不太習慣。不過他還是接過了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喉。
「我現在想跟你討論一下案情。」
又是一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狐疑地望著她。
「我想了很久,覺得我們如果想破了這個案子,必須先放下個人恩怨。如果各查各的,到頭來,只會一事無成。你查不出來倒也沒什麼,最多被革職,我就不一樣了,我賭的可是命啊!所以我決定了,以後我想到什麼,或者發現什麼對案情有利的事,一定跟你說,而你也一樣,不能瞞著我。你同意嗎?」。
盛宣煜點了點頭,他當然也明白現在的形勢,這案子的復雜程度已超出了他的想像。有一個幫手一起探討案情,取長補短,當然對破案非常有利。
「好,那你先說說,你對這案子的看法。」
任倚婕拉過一張凳子在他的身邊的坐下,一只手托著腮,長長的睫毛眨動了兩下,緩緩道來︰「昨天晚上,我听到趙祿提到吳王殿下,當時我並不知道這個吳王究竟是誰,直到我剛才看你把永徽四年卷宗全部搬了出來,然後粗粗地翻看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指的是李恪。而你早就知道了,卻故意不告訴我。」
「呃……我怎麼想得到你居然連吳王是誰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也很正常啊!我又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她不滿地咕噥了一句,然後趁盛宣煜沒反應過來,又接著說︰「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總之,以後不準這樣瞞著我。」
盛宣煜一個頭兩個大了,這算哪兒跟哪兒啊?這丫頭可真會胡攪蠻纏。
任倚婕自動忽略掉他咬牙切齒的表情,繼續說︰「吳王恪,太宗皇帝的第三子,隋煬帝的外孫,大唐血統最尊貴的王子。不僅如此,李恪還是個文韜武略樣樣不俗之人。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個庶子,只怕這大唐的皇位非他莫屬了。」
「你說的不錯,可是這些你怎麼會知道?」盛宣煜奇道。
「我當然知道啊!」她得意地一笑,心想,史書上都有,我能不知道嗎?吸了吸氣,又說︰「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他的命運很悲慘,最後是被長孫無忌陷害而死。」
這話一出口,她的嘴就被盛宣煜的手蒙住了。
「你瘋了?這種話你也敢亂說?你知不知道隔牆有耳?就憑你剛才這句話,你誣陷朝廷命官的死罪就難逃了。」
「呃……」這一點她還真沒有考慮到。感激地朝他望去,對上他外冷內熱的眸子,不覺得心中一動。原來他也會關心她的安危。
她的臉開始發燒,那紅潤柔軟的櫻唇將這溫度傳遞給了他。他尷尬地收回手,目光開始躲閃,臉上一貫的冰霜因著她的溫度而松動。
「原來你也看出來了。」他低聲地說,「不錯,七年前,我就知道吳王是被陷害的,我也不是沒想過替他翻案,可是我救不了他!趙大人告訴我,是皇上和長孫大人要他死,沒有人可以救得了。」說到這里,他神情落寞地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水中微微的苦澀,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女人的心被他的情緒感染,忍不住安慰他說︰「這是他的命,與你無關啊!身在帝王家,本身就不見得是件好事。自古以來,有多少人為了這個皇位而喪命。李恪雖不見得覬覦這皇位,但人家不這麼想啊,人家覺得他是當今皇上最大的競爭對手,潛在威脅。所以他的死只是造化弄人,與人無憂。」
她的安慰讓盛宣煜的心里好受很多,目光再次轉向她,她清澈見底的眸子,如水般溫柔。那致命的溫柔讓她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心底不知不覺中,開始滋生出一種其名的期望,只希望她能永遠這麼對他,只希望她能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輕咬一下唇,他強迫著自己收回這不該有的期望。當務之急除了查案,還是查案!他暗暗地提醒著自己,在案子破了之前,他不能讓任何兒女私情干擾著他。
「既然你覺得吳王恪是被冤枉的,那你認為他與這案子有關嗎?」。
任倚婕皺著眉想了一下,說︰「當然是有關了。趙祿口中的少主人很明顯是吳王恪的兒子。我剛才查了卷宗,吳王恪有四個兒子,本來他們四個全部流放嶺南,但是後來只剩下三個人到嶺南,那個最小的兒子李意外失蹤。如今趙祿說‘少主人回來了’,我想來想去,覺得只有那個李最可疑。」
「為何你認為是李?」
「有三個原因︰一、他當年的失蹤特別古怪!雖然七年來沒有他的任何消息,但是這也說明他活著得可能性很大。如果死了,他的尸首可能早就被人發現了。二、假設凶手是李仁、李瑋或李琨,那麼他們此刻是在嶺南服役,如果失蹤了,一定會立即上報。不可能等他到了京城,密謀殺了趙大人,嶺南那邊還一點消息都沒有。」
「嗯!有道理!那麼第三呢?」
「第三,就是這個!」說著,任倚婕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錦帕,在桌子上打開,里面包著赫然就是差點被焚毀的那三張僅存的紙碎片。只見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張,遞到盛宣煜的面前,說︰「你看這個,上面有一個古怪的字,一個‘日’加一個‘兒’。一開始我不知何意,也不認識這個字,可當我看到李的名字時,我突然發現,那個‘’的右下部分跟這個古怪的字一模一樣。因此,我大膽地做個推測,這個古怪的字原本就應該是個‘’字,而因為被火燒了,才只剩下這右下部分。」[bookid=1966109,bookname=《無宅不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