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煜果然沒有讓他失望,進入守衛森嚴的太廟幾乎沒有太費力氣。對于這個年輕的大理卿,他有著復雜的情感。一方面盛宣煜能成為武後看重之人,定有過人之處,他想收入己用,而另一方面,他對他又有著難以消磨的懷疑。
猶記得這個做事鐵面無私之人曾給他惹下很大的麻煩,差一點就破壞了他所有的計劃。若不是及時出手,將那丫頭送走,只怕要控制越王李貞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盛宣煜又是讓他刮目相看的。他居然能在處處不如越王的情勢下,反敗為勝,將越王逼出了長安。甚至在越王發出追殺令之後,還能泰然處之,見招拆招。無論從哪一點看,他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原本為了賣越王一個人情,他決定替李貞解決掉盛宣煜,因此他讓早就被他控制的天香瓊樓前任花魁紫嫣去毒殺盛宣煜。不料,中途殺出個程咬金,紫嫣竟然因與人發生口角,被打暈在柴房,任倚婕莫名其妙地出現取而代之。而更令他意外的是,盛宣煜對于他的這次暗殺,似乎早就有所準備。
當他听到茗煙的匯報說,天香瓊樓里混進了大理寺的人,盛宣煜在抓住任倚婕後,大理寺人的立即將天香瓊樓里的所有人給控制住了。他有些震驚,那一刻,他對盛宣煜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突然不想殺他了,他更想把他納入麾下,收為己用。越王遲早是要對付的人,而盛宣煜顯然是對付越王最好的工具。
之後,他暗中聯絡了盛宣煜,並故意讓他知道了千秋銀並不是李,而李還活著的事。他想看一下盛宣煜的反應。如果他是不識時務之人,吵著要為趙擎宇復仇的話,那麼飛鷹衛士下一個目標一定是他。
然而盛宣煜卻表現出在來的樣子實在冷靜得過份,那波瀾不驚的樣子,就好像他早已洞悉一切似的,這讓他又是欣賞,又是擔憂,又是懷疑,又是害怕。
一個能與越王對抗,又能對恩師之仇,視而不見的冷血之人,是他渴求的人才。但如果駕馭不好,他也會成為一個不好對付的禍根。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任倚婕的出現,讓他終于曙光乍現。原來盛宣煜的弱點就是她只要掌握了她,他就能控制盛宣煜。
那一晚,他故意將任倚婕還給了他,雖然看似冒險,他卻覺得值得投資。他相信這份厚禮盛宣煜一定會感恩戴德地為他賣命。果然他賭贏了,他替他爭取到了面見武媚的機會。
跟隨著兩個內宦,他一路前行。宏偉的太廟莊嚴聳立在前方,紅磚黃瓦,一派皇家氣象。李的心在這一刻有些興奮。這里面,有著他祖父,曾祖父以及歷代祖先的牌位,卻獨獨少了他的父王。作為李家的子孫,他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會讓他父王的牌位也供奉在此。
太廟分前殿,中殿和後殿,皇帝或皇後招見隨行官員一般都在前殿,中殿既是擺放祖先牌位的場所,而後殿則是皇帝與皇後休息的地方。
很快,李便在兩個內宦的帶領下,來到了太廟的前殿門外等候。此刻在門外等候招見的官員不算多,他環顧了四周,十來個他安排進來的飛鷹衛士,正以神衛軍的身份駐守四方。見到他來,立即與他做了簡短地眼神交流。
嘴角微露一抹得意的笑,他忽然發現人群中有人在注視著他。急忙扭頭望,見是盛宣煜。他微微地向他點了點頭,算是與他打了個招呼,而盛宣煜也頜首示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天後有旨,宣大理寺卿盛宣煜、罪臣李覲見」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
他看到盛宣煜帶著他安排好的人,以及那盒千年靈芝,一同進入前殿。心不由地「呯呯」直跳,他知道那支千年靈芝曾經在紫色曼陀羅的毒液里浸泡了三天三夜,任何人只要觸踫到它,便會立即被毒液侵蝕,三日後渾身潰爛而死。
武媚,這個不可一世的女人,就算僥幸沒有觸踫到靈芝,逃過此劫,她也定會不知有毒的情況下派人將靈芝給李治服下。一旦李治因中毒駕崩,那麼他就可以嫁禍她殺帝篡位之罪,以此煽動諸王起事。
他得意地想著,這時便听到前殿內發出驚呼聲,頓時數個神衛軍被招了進去,緊接著一陣刀劍聲響起,伴隨著某人的慘叫聲。他的眉微蹙,猜測著殿內的情形。難道說毒液這麼快便讓人發現了?
他嘆了口氣,心中些微地有些遺憾,那個年輕的傻孩子終究是做了他的替死鬼。
殿外的群臣開始混亂,眾人紛紛交頭接耳,不知前殿內發生了何事。李趁亂緩步向內殿走去,他知道無論天後是否已經中毒,她此刻都應該會向那兒移駕。
果然,他的分析再次印證,內殿門外天後的鑾駕儀仗醒目地擺放在那里,三個隨行的太醫慌張地進入。笑意不經意間又浮現在嘴角,看來一切都在計劃中發生了,武媚果然中了毒。
模了模懷中鋒利的匕首,他向守衛在內殿外的幾個飛鷹衛士使了個眼色。飛鷹衛士立即會意,拔出利劍「刷刷刷」幾下,將身邊其他守衛一一斬殺。兩個太監大驚失色,正欲呼救,只听「嗖嗖」兩聲,二人的喉管迅速被割斷。
很快,整個內殿外被飛鷹衛士全面控制。李帶著其中二人沖入殿內,他不管武媚中毒情況如何,今日都要她的命。
殿內,武媚臥于床上,用簾帳遮住看不清楚。帳外兩個宮女和三個太醫早嚇得直打哆嗦。他冷冷地掃視了一下,正打算下令斬殺,忽然背後傳來一個他實在不願意听到的聲音。
「爸,你收手吧」
他的心髒一震,不可置信地轉身望去。一身宮女打扮的任倚婕竟然俏生生地立在他的身後,目光中充滿著失望。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在這里,就是為了阻止你」
李,或者說任樹堅,抿著嘴,握緊了拳。對他來說,箭已上弦,不得不發,他沒有退路了。即便阻止他的人是他的女兒,他也只有對不起她了。
「小婕,爸爸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里很混亂,不安全,你先找個地方去躲一下吧。」
「這里的混亂,不正是你所制造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心虛地反駁著,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小看了她。
「收手吧,如果你現在懸崖勒馬,我可以求天後看在你還是李家子孫的份上,饒你一命。」
李瞪視著她,緊繃的臉上突然一笑,他知道此時此刻他已沒有必要再繼續隱瞞了,任倚婕既然會在這里出現,就表示她對自己的身份已了如指掌。
「真不愧是李家的女兒,看來這麼多年我把你教得很好。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從千秋銀死的那時起。」
「哦?說來听听」
任倚婕深深地吸了口氣,說︰「爸,還記得小時候,你總講一些疑難的案子讓我分析,找出誰是凶手。我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發現凶手竟然會是你。在千秋銀死之前,我確實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你是我最愛的爸爸,是我最敬重的人,打殺我也不會把你和凶手聯系起來。可是,在大理寺獄你露出了破綻。」
「哦?什麼破綻?」
「你急于讓千秋銀死,以來個死無對證。這便是最大的破綻還記得那一日,我們在大理寺獄,關在一邊的趙?突然說了一句︰‘小主人你怎麼也在這里?’。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口中的‘小主人’指的是千秋銀,但其實都錯了,他在叫你試想,千秋銀已經在我們到來之前,便關在天字號牢房有一會兒了,趙祿要說這句話,也應該早就說過了,又怎麼會留到我們來的時候才說。
「之後,千秋銀被人弄啞了聲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如果他要生氣也應該氣盛宣煜或其他抓他的人,可是我卻發現他一直狠狠地盯著你,仿佛你才是那個害他之人。我雖然覺得奇怪,可因為對你的信任,我總認為千秋銀是因為二十一世紀時跟你結下的仇怨才這麼瞪著你。然而我錯了,結果讓他送了命。」
「他該死,與你無關」
「他是該死,可是不該死得不明不白趙祿,是你安排他去殺千秋銀的吧」
李笑而不語。
「趙祿與千秋銀死得很離奇。他怎麼會知道千秋銀的假肢中藏有炸藥?要知道千秋銀那個時候根本說不出話來,手腳也被鐵鏈鎖得嚴嚴實實,他沒有能力來告訴趙?這個事。更何況,趙祿寧可受盡大理寺獄的酷刑也要保住他的小主人,他又怎麼會這麼快讓自己效忠的人灰飛湮滅?
「這不合理太不合理了我一直想不通,可後來我突然想到,最早引導我將視線轉向趙祿身上的人是你,而這整段關于他們死因的話也全是出自你之口。爸,因為你是一名警察,也因為我太信任你了,所以當你提議從趙祿身上下手時,我根本沒有多想,而勘察現場的事也是我向越王推薦你去的。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這成了你掩蓋事實真相的絕佳機會。」
「不錯,看來你真的學會觀察入微了。接著說。」
「在盛宣煜同意將趙祿與千秋銀關在一起後,你借機暗中偷偷地將一包自制的烈性炸藥交給趙祿。趙祿早就有為你死之心,因此毫不猶豫地在天字號牢房引爆了炸藥,與千秋銀同歸于盡。爸,你真的好殘忍
「呵呵他是死士,死士的命就是隨時準備為主人而犧牲的。這有什麼殘忍的。」
「好吧趙祿、風玉來、雲姑,還有夏家父子,他們都是你的死士,為你甘願付出生命。那我呢?我也是你利用的棋子,是嗎?」。
「小婕……」
「當我被你利用完了,你覺得我很礙事,所以在明知我和盛宣煜已經相約私奔的情況下,還將我迷暈是不是?萬花亭旁那個向我灑了**香的人,是不是你?我就奇怪為什麼千秋銀死了,‘雷神之淚’不知所蹤,你一點都不著急。事實上你早就從千銀秋手中奪回了‘雷神之淚’,是與不是?」
淚水再也克制不住涌了下來,她用手用力地抹了下淚,狠狠地瞪著他。
在她的逼視下,李心虛地低下了頭,說︰「你為什麼覺得將你送回二十一世紀的人是我?」
「哈哈哈哈」她大笑起來,淚水中滿是苦澀,「就憑你現在這句話,就足以證明。爸,我可從來沒有告訴你,我這兩年失蹤,是回了二十一世紀。」
李啞然失笑。自己這個女兒,怕是什麼都休想瞞住她了。也罷,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了,他索性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小婕,爸是為了你好送你回二十一世紀,是對你最好的安排一來你可以逃月兌與越王的婚事,二來你本就不屬于這里,你應該回去,那兒才是你發揮才能的地方。」
「夠了你把我送走是為了能更好地控制越王。如果我和盛宣煜跑了,你認為越王一定會把我抓回來,你夾在中間很難做人,說不定還會受牽連。可如果把我送回了家,你就不用再擔心我的問題了。你不僅可以以受害者身份讓越王視你為同盟,還可以借機陷害盛宣煜。
「或許一切都是天意,如果不是回了二十一世紀,我還根本無法想像事實的真相。你一定想不到,媽媽將一切都告訴我了。你,就是那個一心妄圖復仇,妄圖謀奪天下,妄圖篡改歷史的人,李」
「什麼?你媽媽?」
「是的,媽媽,她死了十三年了,卻留給我了一封密藏在銀行保險櫃里的信。爸,難道你真的瘋了,為了復仇,你竟然連媽媽都……」任倚婕心痛地說不下去,那封母親留給她的密信中第一句話便是︰小婕,看到這封信時,媽媽如果已經不在人世,那麼害我之人便是你的爸爸
十三年前母親無意中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東西,那便是她發現了她的枕邊人原來是一個來自唐代的皇室子孫。他正在尋找著一個叫「雷神之淚」的法器,他的心里充滿著仇恨,他要回去改變歷史。她規勸他放棄這種瘋狂的思想,好好地在二十一世紀過完余生,可是他的心被魔鬼侵蝕了,為了防止她將他的秘密泄露出去,親手導演了那出車禍。
當任倚婕看到那封密信時,可想而知心中是多麼地震驚。保險櫃里除了密信外,還放了幾樣讓她不得不相信的證據︰唐代十歲男孩所穿的囚衣囚褲和鞋子。這一定就是他父親穿越時所穿的衣物。
望著父親越來越冷的目光,她的心越來越痛。為什麼?為什麼她一直敬愛的父親,會是殺人凶手,會是妄圖篡改歷史的狂人?
好恨因為他,她與盛宣煜誤會重重,可是多年的父女之情,讓她將他繩之以法,情何以堪。
不她要救他,她不能讓他一錯再錯,成為歷史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