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忻州的途中,消息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眾人圍坐在車上的長桌前,分析著忻州的局勢。已經換上男裝的阿和坐在角落里,听著眾人的爭論。元肅等人認為此事多半起自忻州官府,應該從府尹開始查起。但邵青和白理卻不認為如此簡單,他們覺得魏王府定然也在其中起了關鍵作用,應該重點探訪魏王世子。
元坤沒有表態,他覺得王族沒有實權,不見得有什麼實質作用,多半是被忻州府拉攏過來當做擺設和擋箭牌,但又覺得魏王世子出現在並州定然不是意外,那其中種種的謎團揣測的背後,被當成傀儡的其實是忻州府也說不定。
元城為什麼要牽涉其中呢?這件事固然是有利可圖的,但被告發了也是重罪——好好的王子與當地官府勾結,最容易被認為會意圖謀反、封疆自立……
是雙方一拍即合還是一方謀劃一方出力?
所有的猜測在到達忻州的當晚,得到了證實。他們下榻的旅店里有密探給衛嵐送來了幾封魏王府和忻州府尹的往來書信。
邵青看了看,先問向衛嵐︰「都是你的人送來的?」
衛嵐默認︰「雕蟲小技,將軍面前不足掛齒。」
邵青笑道︰「太過謙虛了,真要對漢中刮目相看了。素聞漢中女子也是能人輩出。如今一看,說漢中王懼內也是情有可原了。」
衛嵐輕咳一聲,道︰「主公尚未成親。」何談懼內?
「咦,少爺不是說,漢中王已經有王妃了嗎?」。邵青隨口求證道。
元坤哼了一聲,也來個不置可否︰「那小子早就定親了,只不過听說王妃不愛搭理他。一直還沒正式成親。不過這回,估計快了。」
衛嵐再次輕咳一聲,打斷了眾人的閑話。看來在背後議論自家主公的私事還是挺有壓力的。「各位,從信中看來,此事卻由魏王府而起。忻州府自稱為世子殿下馬首是瞻,而這位元城世子也以為民請命自居,頗得人心。如今,忻州徹底放棄了徭役,轉而拼命地收斂錢財,鼓動過更逃役。此事定對漢中開修水路的影響甚大。」
元坤翻看了一些信件,冷哼道︰「看來,元城還打算覲見一份萬民表,請求朝中免除忻州的賦稅。這小子,很有一套嘛!」
元肅道︰「如果朝中沒有仔細查訪,而忻州官府又力挺此事,估計朝廷也只能擱置或放棄。」
白理道︰「不單如此,世子殿下還很可能會因為心存仁厚、體諒民情而被褒獎。到時魏王世子進京朝賀請封,陛下一高興,喏,就封個可以用四爪蛟龍的親王殿下。」
元坤白了他一眼︰「如意算盤打得挺好。」
「這也是將心比心嘛。」白理笑得沒心沒肺。
元睿道︰「當務之急應該是如何妥善處理徭役之事,但是如果由陛下下旨處罰忻州,或者朝中勒令忻州改過,其實受苦的都是忻州百姓。」
「而且對整個漢東修渠也有影響,說不定有人會因此怨恨漢中。」元肅也道。誠然,他的並州也深受其害。
元祥接道︰「太傅說過,朝令夕改,為政大忌。這事要是鬧不好,會引起民變吧。」
元坤道︰「不錯。但是如果既往不咎,由國庫全部承擔下這筆費用,卻也不能。元睿,這幾年賦稅的情況和國庫的狀況,你很清楚吧。」
元睿點點頭,道︰「是,這也是陛下力主節儉,刪減宮中用度的緣由之一。」
國庫再怎麼豐盈也不是無底洞,更何況它就沒豐盈過!北燕的稅賦收入有限,花錢的地方卻不少,譬如戍蠻等軍務,譬如從先帝就開始的興修水利,譬如龐大的宮廷開銷和貴族封賞……元坤早在當太子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再這麼消耗下去,他即位後遲早入不敷出。
雖然在他的努力下,這幾年已經有所好轉。但是這次的事情,卻是超出了可以承擔的範圍。這也是他當初定要和韓雲斤斤計較,定然讓他出份十五稅來分擔的緣由之一。況且,現在的問題在于忻州一意孤行,斷不能姑息養奸,否則其他地方紛紛效仿怎麼辦?
這般思量之後,元坤沉聲道︰「朕答應過韓雲,不能讓漢中加賦,而讓國庫完全負擔起來卻也不能。這次的事件必須由忻州自食其果,也是給其他州郡立個規矩!」
元睿不禁擔心︰「那麼州府貪下的錢是否要返還與百姓?如果不還,定會激起民憤……」
「就算還也很難吧,很多人都跑掉了,難道抓回來壓過去服徭?」元祥反問。
阿和忽然在旁邊小聲道︰「其實我有個念頭……」她本以為自己的聲音肯定埋沒會在眾人的爭論聲中,可元坤听到了,他抬手止住正要辯論的元祥和元睿二人,問道︰「阿和想說什麼?」
眾人齊刷刷地望過來,阿和臉上一紅,道︰「也沒什麼,你們先說吧……」
「讓你說你就說嘛。」元祥看向她,道︰「都說南人善商,現在就是錢的事兒,你這個小南蠻說說看吧。」
元坤皺眉,道︰「怎麼這麼口沒遮攔,元祥,注意一下。」他警告道。
元祥咧嘴笑笑︰「沒事,阿和肯定要找回來的,口頭上她才不吃虧……」
「小屁孩少得瑟。」阿和白了元祥一眼,後者撇撇嘴道︰「看吧。」
眾人已經習慣了他們斗嘴,又想起自己年少時的風光,不禁會心一笑。元坤問道︰「阿和有什麼好點子嗎?」。
阿和想想道︰「之前在並州,不是發現因為浮民增加,那些幫工賣力的工錢也都下降了麼。不如這次就讓忻州把收上來的錢拿出來,用來雇佣勞力,直接承擔起修築水路的責任。雖然過更的更賦比平時要少,但是工錢也降了,相差應該不會太多。不夠的部分讓官府和魏王府補上,也算個懲戒。」
哎?這個主意看起來簡單,其實卻很妙。眾人光注意到更賦不夠,卻忘記了工錢也已經降下不少,不再需要以前的價格了。所以只要安排得當,就不需要做那種重新征收更賦或是抓壯丁的缺德事了。只要州府讓貪掉的錢叫出來,雇佣到合適的人,徭役的問題就算這樣解決了。
元坤听完,開口吩咐道︰「元睿,交給你了,好好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