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和 上卷︰入燕 六十七、天女芙庫倫

作者 ︰ 凌禎

阿和只覺得頸間一緊,莫吉貝安的一只手便卡住了她的脖子。

莫吉貝安的手指也在顫抖,這麼縴細、這麼柔軟的脖頸捏在手中,似乎稍一用力便會斷掉。指尖下能感到這個異族少女的血脈在跳動,脆弱,又生動。

阿和努力地透著氣,試圖開口說兩句什麼,但是明晃晃的刀刃橫在眼前,上面還沾著綏可史娜的血……阿和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再激怒了他。

莫吉貝安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定了定神,見四周人要圍了過來,立刻大喊︰「閃開都讓開再靠近過來,我就殺了北燕的皇後」他查看了周圍的地勢,便脅持著阿和,登上了祭天的高台。

高台上女祭司的吟唱也被打斷,她轉過頭看向忽然闖入的行凶者,妝容濃墨重彩的臉上不辨喜怒,那眼神倒是十分鎮定。她看向莫吉貝安和被拖行的阿和,沉聲開口︰「篝火還未熄滅,祭天還未結束,王子這是做什麼?」

莫吉貝安神情猙獰癲狂,大叫道︰「不管你們怎麼裝神弄鬼,都必須跟靺鞨結盟快,讓首領下令扣押這群北燕人拿他們,當人質」

女祭司掃了一眼動彈不得的阿和,冷聲說道︰「如果天神的旨意確實是這樣,那黑水自然照辦。身為祭司,我的使命是解讀神啟,傳達上天的旨意,並不能干涉首領的命令。」

莫吉貝安發狠道︰「那我現在就殺了這個女人北燕的皇後死了,看你們黑水怎麼辦」

女祭司淡然說道︰「這祭台之上一切都是天意。你要動手,我也不會阻攔,天意如何,也只能看最後。」

莫吉貝安見她這樣回答,倒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這般僵持的功夫,一旁的篝火終于開始變小變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台下,黑水部眾亂成一團,忙著搶救綏可史娜。女首領簡直紅了眼,命令拿下靺鞨部的所有人,綏可史娜要是救不回來,她就讓靺鞨使者抵命。

元睿更是又急又怒,皇後如果在這里出了什麼事,他該如何跟皇兄交待?元睿一心掛念阿和的安危,生怕莫吉貝安觸怒暴起繼而再次傷人,他低聲吩咐身邊的暗衛,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將泰成皇後平安地救出來?」

暗衛自知失職,當下更需慎之又慎,答道︰「派人埋伏在台下,以強弩或暗器讓靺鞨王子瞬間斃命,或許皇後可平安月兌險。」

元睿急道︰「必須有十成把握,萬不能傷及皇後」

暗衛連忙安排人手準備,由四名輕功好暗器佳的高手靠近高台,伺機而動。

台上的阿和仍然被卡住脖子,仿佛全身都僵住了一般,加之身著重冠華服,更是行動困難。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然而以她溫吞的性子,反而更容易冷靜下來。她看不到莫吉貝安的行動,只能似懂非懂地听著他用肅慎語和女祭司之間交涉,那彎刀的刀刃始終不離自己周身一寸左右,阿和反倒沒有剛才那麼震驚害怕了。她用余光瞥到台下,綏可史娜已經被抬走,似乎還有救。而元睿更是臉色煞白地盯著台上的情勢,暗衛似乎已計劃,正在準備行動。她忽然安心起來︰自己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掉的。

抬頭看了看天邊最後一抹夕陽,阿和平復了下心境,感慨荒原上的落日竟然這樣壯美︰如果這是自己最後能看到的景色,倒也不虧。極目遠望,所見皆被落霞染得殷紅,這般濃烈卻又這般安靜。

北角的火焰終于跳躍了幾下,發出「呲、呲」的響聲,變成一堆白藍色的焰苗。柴火已經轉化為點點星火,終于要熄滅了。

莫吉貝安對女祭司比劃道︰「現在可以看了吧,快,去看看你的天神給了什麼啟示」他這般說著,自己也向那邊移了幾步,連帶著阿和也被拖了過去。

女祭司嘆道︰「天神是所有肅慎人的天神,你也逃不了。」這般說著,還是移步過去查看。

阿和此時對這堆火到底燒成什麼樣,已經興趣不大了——反正也看不懂。不過這麼被勒著脖子,也由她不得。來到火叢旁,她忽然听到奇異又干淨的聲響傳入耳中︰很熟悉,像羽毛扇動的響聲。

她抬起頭,只見天邊最後一抹紅暈中,遠遠飛來一點潔白。那是周身雪白的大鳥,雙翼不振而翔,仿佛從天而降。她無聲地笑了,是小白

白鷹飛到祭台上空時,已經飛得頗低,終于引起了人群的注意。不少人驚訝地指指點點,更有老人家高呼一聲頂禮膜拜。女祭司仰頭觀望也吃了一驚,低聲道︰「海東青?怎麼會……」

阿和心中感慨個把月不見了,小白長得這般威武雄壯了,也許該改名叫‘大白’了。她剛要張口呼喝,這次想起自己還受制于人,半點聲音都很難發出。

靈光閃過,她輕咬下唇,吹出一串急促的口哨。白鷹听了,在她的頭頂上空盤旋了一周後,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急速俯沖而下

「唰」地一聲,阿和覺得背上一熱,連忙掙月兌莫吉貝安的鉗制。接著就听他慘叫一聲,捂著面部嚎啕不已。白鷹不依不饒地對他又抓又啄了一番,怒鳴一聲振翅而起,又盤桓一周後穩穩地停到阿和的肩上。

此時的莫吉貝安滿臉鮮血,甚是可怖。阿和剛要退後一步,忽然踩中一件物事,低頭一看,正是那把帶血作惡的彎刀。

阿和伸手將那刀拿了起來,定定地看著眼前仿佛地獄來客的男人,不禁想起以前父王對她說過的話︰

阿和,非是父王心狠,兩軍交戰,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人的殘忍,懂麼?

阿和,記得尖的帶刃的那一端,一定要朝向敵人,千萬不能對著自己。

阿和看了看手中的彎刀,就是什麼武藝都沒學過,她也知道︰用帶刃的那端揮過去。

她這樣做了,手甚是平穩,然而心里還是極怕的。她看到莫吉貝安頸中的血好像水柱一般噴灑出去,正好澆滅了北角篝火中最後一點火星。

莫吉貝安應聲倒地時,暗衛圍了上來,搶住阿和的周圍將她保護起來。女祭司見到這般變故也難掩震驚之情,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被血澆滅的灰燼,長吸口氣,拜倒在地,高聲吟唱道︰

「天女芙庫倫啊,拯救陷于血腥殺戮中的肅慎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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