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我，不想探究那意味著什麼，「哦」了一聲，也沒去想是自己是什麼時候叫了他出來，只靠在榻上繼續發呆。
零見我半天沒動靜，側了腳步身形動了動，又遲疑地看了看我，終還是隱了去。
斜眼瞟著他離去的方向，飄忽地笑了笑。他好像在猶豫什麼，不過，也不關我什麼事呢！
一個人獨自靜靜待著，雜亂的思緒很容易便一擁而上。可是有些事，不敢去猜，不敢去想，只能朝著幾近荒謬的方向推測。
會不會是狐狸收到了什麼風聲，有很厲害的人要殺我，所以找了那人來做替身，讓我避過這危險？可是翔找了他弟弟那麼久都沒找到，怎麼會這麼巧就被他給找到了？
會不會是那人假借我的身份進了皇宮，給狐狸吃了什麼藥下了什麼蠱，迷了他心智？可連我自己進出都需要腰牌，他怎麼可能只憑著與我相同的面貌便隨意進出？
再往壞處想，會不會是狐狸嫌我干涉他太多，害他不能立後、不能寵幸後宮嬪妃、不能膝下兒女成群，以至于出現個相同相貌的人，便移情別戀？
又或者，會不會是……
午飯沒吃，晚飯也吃不下，腦中只顧著匆忙編造各種各樣的理由，生怕一停下來，就會朝著不受控制的方向思考。
半夜，我呆呆地抱膝坐著縮在床角，思考過度的頭腦再也提不起一點兒精神。于是，放棄了無止境的猜測，只等著那人，他會搖搖曳曳慵懶地走到床前，俯身輕輕擁住我，用溫熱的紅唇親昵地摩挲我面頰，在耳邊細語低喃，告訴我真相。
可是，要等的人，始終沒來。
清晨的天空慢慢亮起，看著窗外微弱的白光，忽然笑了。
昨天淋了雨，再加上一夜未眠，可骨子里怎麼會一點痛癢的感覺都沒有？你看，我分明是在做夢，做了個噩夢。一定是這幾月陰雨綿綿，悶出了病來，竟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覺得輕松了些，喚了挽月，做了一大堆吃食，卻仍被夢境里陰郁的情緒影響著，只能盡力多吃些。挽月見我似乎好了些，這才小心地問我怎麼了，我卻是沒有力氣答話的，精神有些恍惚，只沖她安撫地笑笑。
照常吃飯，照常習武，照常練字，努力將自己扳回正常的生活軌跡中，也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回到正常的軌跡中來。只要像以前一樣，就好！
可是……他還是沒來。
忽然對自己再也騙不下去。
我知道的，一直知道的，他不會來找我，他和別人在一起，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現在在做什麼？像他那般精力旺盛的人，入了夜，怎麼可能不做什麼？
他會不會像親我時那樣，先輕輕地踫踫面頰，再吻上眼楮，順著鼻側，緩緩滑到唇上？
摟緊了自己手臂，指甲幾乎陷入血肉中。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若是以前，不鬧一番動靜出來定不會罷休，可如今，心底已經有了隱隱約約的認知，真鬧了去，丟人顯眼的也是我自己吧？
口中有些發苦，無奈？還是憤怒？
我想睡著，我想放過自己，我想不再去想那些讓自己難受的事，可輾轉反側了一晚上，反而亢奮起來。
那人的聲音，我想起來了。去年，在西厥大營帥帳中被鎖住的那人，雖然那時聲音因激烈的情緒有些微沙啞，但那聲線，卻是不會錯的。那時，西厥大將軍不殺我反送了我回東陵，不是因為認識我，而是因為我由著和那人相同容貌的關系吧？他和西厥那邊扯得上關系，又來到狐狸身邊，有何圖謀？……
我想不明白。所有的事，對失去記憶的我而言，沒有前因後果，沒有起承轉合，只是一件一件生硬地擺在我面前，無論如何也拼湊不到一塊兒。
終于忍無可忍，叫了零出來。
其實也只是試著喊喊，根本沒把握他會在我身邊。狐狸將我棄于此地，照理說，暗衛也該撤了回去保護那人，卻不知為何仍留在這兒……許是因為正值兩人情濃，無暇顧及這等小事罷。
眉頭蹙得越來越緊，捏著手心死死咬著唇，來來回回踱了半天，猛地扭頭牢牢盯著零，艱難地問道︰「我……是誰？」
「無塵。」他答得並不輕松，卻仍利落地說出了口。
雖然已經預想過了這樣的答案，可听到這兩個字的瞬間，腦子仍一片混亂，迷惑、委屈、悲傷、憤怒，交織著排山倒海而來，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我顫抖著嘴唇，緩緩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呼出，沉默著點了點頭，垂眼盯著地上磚縫，仿佛魂魄月兌離了身體一般，看見的、听到的都輕飄飄地浮起來。
一片寂靜的混沌中，我听見自己雖粗礪沙啞卻異常平靜的聲音說道︰「現在總該沒什麼顧忌了吧？全告訴我吧！」
零看了我一會兒，凝神思忖片刻，整理了來龍去脈，開口講述道︰「前年六月間，即耀王離宮一月後，暗線傳來密報，棘縣沈家莊慘遭滅門，皇上猜測是耀王所為，因恐與江湖勢力交惡，便命我即刻離宮尋找耀王，特囑我不可妄加干涉，只能見機行事，暗中保護。」
「我趕到時，早已失去耀王蹤跡，倒是有人說見過一個容貌俊美的陌生男子，但都說不清去了哪里。耀王自幼不在國中，從西厥回來後又一直待在皇宮，京外的官員無一識得他相貌，我亦不能公然拿著畫像同人打听，因此毫無頭緒，只能憑感覺亂轉。」
「終于一個多月後，當時的武林盟主暨天星派掌門孟清遇刺身亡的消息轟動了整個東陵武林，我立刻趕往霧隱山，雖同樣人去樓空，卻探知耀王與無極門門主元烈，也就是現任武林盟主，一道去往無極門總壇。這回動靜頗大，甚至提前召開了武林大會，我本想潛入浮空山上無極門總壇，又恐壞了王爺謀策，只好隱匿在吳州城中打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