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烈剛離開,赫連蒼澤便走了進來,隨意問道︰「都想起來了?」也不理我回不回答,自顧自走到桌邊坐下倒了杯茶。轉過視線,看我蜷縮在床角,皺了眉道︰「你那什麼鬼樣子?」微微沉吟,有些遲疑地問道︰「要不要,跟我回西厥?」
我愣了一下,搖搖頭。
藍色的眸子眯起認真盯了我好一陣,看出我也僅是坐在床角而已,並未有狂亂失常的跡象,才開口道︰「行。你既沒事,我這兩日便帶烈走了。」又無所謂地笑起來︰「呵!你如今恢復了記憶,定是不願見他的。不是我說他,他也太過分了,也虧你忍得過來……」
我忍過來了嗎?
我沒有。
被關押的第二天,身體已經恢復了些,至少高熱讓我不再覺得那麼痛。若我真能忍過去,那時,便逃了。
武林大會那天,只有兩名弟子押送我上山,且都嫌惡著不願踫觸到我。若我真能忍過去,那時,也逃了。
我就是因為忍受不了,才會一次又一次放棄了生機,心灰意冷地從那懸崖上跳下。
被自己心愛的人親手丟給那麼多人奸污折磨,怎麼可能忍受得了?
那日滿屋的血腥和羶臭味道充斥了鼻間,丑陋yin惡的畫面縈繞眼前,死死咬著牙,嘴里泛起腥甜的味道。
赫連蒼澤還在喋喋不休,「……嘖嘖,自己玩過就算了,還讓那麼多人去糟蹋,他還真是……」
抬起一直低埋的頭,看了赫連蒼澤一眼,冷冷打斷道︰「我和他早就已經結束了,你不用反復提醒他對我做過什麼。」嗓子干澀粗啞,說話時火燒火燎地疼,自己听著都難受得差點流下淚來。
門口傳來異響,元烈扶了差點歪灑的碗,一言不發,坐到床邊。
一看到他,身體立刻緊繃起來。盡力克制住不自覺的顫抖,張口吞下送到唇畔的白粥。
甫一入口,猛地撲至床沿,「哇——」一聲盡數吐出。
口腔內溫熱粘稠的感覺……那日那些人發泄在我口中的……不可抑止地干嘔,顫抖著雙手胡亂地使勁揉搓。
臉上、脖子、身上,到處都是令人嘔吐的白濁,滑膩……腥臭……我不敢呼吸,不能呼吸……誰來救我?誰能救救我?……
元烈慌亂地棄了碗,緊緊握住我肩頭,哽咽著哀求︰「塵兒!塵兒!不要這樣……不要……」
被迫抬起頭,眼前深邃的眼眸血絲遍布。
他就是這樣血紅了雙眼,將我壓制在身下,凶狠地撕裂,無情地貫穿,一邊扇我耳光一邊問,「為什麼……為什麼?」
止不住劇烈顫抖起來,害怕得牙齒撞擊著格格作響,卻擺月兌不了桎梏在肩頭那雙有力的大手。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不是我……」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口中不住地念著。
元烈哀聲慟哭起來︰「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對不起……塵兒,對不起……」
眸中的血紅快要滴了出來,我恐懼得狂亂掙扎起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要這樣……不要!啊——」眼前一黑,思緒漸漸遠離。
沉入黑暗前,耳中滿是元烈悲痛的哭聲,還有誰在說,「亂得一團糟,真是受不了!」
……
一覺醒來,四周灰蒙蒙的,窗縫間透出些許微光,只是凌晨。寶寶睡在我身邊,元烈和赫連蒼澤已經不在了。平時這個時候,我還睡得正香,或許是因為之前昏睡了兩日,此時完全沒有了睡意。
喉嚨還干疼著,手腳綿軟無力,掙扎著爬起來坐到桌前,一杯冷茶下去,燒灼的疼痛後一片清涼,舒爽許多。
以前的事,我已經全部記了起來,包括我本不是這世界的人。當然,其實這無關緊要,只是對某些事物時有了不同的看法,比如赫連蒼澤。以前覺得他的異常高大的身形、白皙的皮膚、湛藍的眼眸、卷曲的頭發和挺直的鼻梁都很妖異得匪夷所思,此刻在我眼中卻再正常不過,就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白種人而已。
除了恢復原本的記憶,也順帶著想起了一些以前忘記的事來,同樣也是關于赫連蒼澤。赫連這個姓氏很罕見,兩年前在皇宮里,曾听那人說起過,西厥的國師便是叫做赫連什麼。
赫連蒼澤問我要不要跟他回西厥,我是不可能同他去的。東陵國內遍是懸賞榜文,幾乎沒了我的容身之處,可這里有我還沒放下的人。再者,端木暉在西厥待了十年,以他出眾的品貌和殘忍的性格,不可能沒人認識他。我不願被人認作是他,那會對我造成別人無法理解的傷害。況且,他問這話時明顯遲疑了。我想他只是礙于師出同門,自己又有護短的心理,才問出這話的。他不願元烈多花心思在我身上,巴不得我離得遠遠的才好。
至于元烈,我或許有些怪他,但卻是不恨的。從被他傷害到跳下懸崖,我因為失去了記憶,前後經歷的傷痛加起來不過幾天時間而已。而他,卻是時時刻刻悔恨著,痛苦了三年。莫說我本就不恨他,就算那時恨了,經過了這段時間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也是恨不起來的。
我也不怕他。會躲,是因為那時的事造成了太大的心理創傷,身體會做出一些激烈的反應而已。
呵……反正他也快要和赫連蒼澤走了,倒是不用我去費心思考該如何面對他這個問題。
天漸漸亮起來,寶寶吧嗒著小嘴咿咿嗚嗚著扭來扭去,快要醒了。
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慢慢靠著桌子撐著立起,才剛站穩還沒來得及走過去,已有人輕輕推了門進來。
每天寶寶起床的時候,我都還在睡覺,這個時候會進來的人,只有……
一想到來人是誰,在還沒來得及思考什麼之前,身體已經快一步作出反應,向屋角逃去。兩天沒吃東西,手軟腳也軟,一個站立不穩便向後摔倒在地。
元烈沒想過我會這麼早起來,看我跌坐在地上,愣了一瞬,趕緊過來扶。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床柱後面,看著他哀絕的神情,又有些無措地抖抖索索地探出半個頭來。我不是故意要讓他這麼難受的,我只是控制不了從不能探知的意識最深處生出的恐懼。
門外毫不掩飾地窸窣作響,元烈身後跟來一人,散亂著烏黑卷發,惱怒得有些可愛地揉著眼,嘟嘟噥噥咒罵著︰「搞什麼?陪著那小鬼兩天,睡得腿都伸不直,好不容易抱著睡個舒坦覺,還這麼早起來……你不在,他又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