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烈側身擋在我前面，全身繃得緊緊的。
「听著好像是在告別吧？繼續，繼續，有什麼要說的趕緊說！再不說，可就沒機會了。」門口那人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陰氣森森地笑著，一眼都不看我，只盯著元烈，調子拖得老長，話說得極直白。
也許是因為我第一次吐血那天，在他身下無意識中叫了元烈的名字，也許是因為元烈擅闖皇宮冒犯了天威，總之，他已動了殺心
黑影從門外、梁上以及各個不可見的角落掠出，向元烈攻來，元烈恐距離過近不小心傷到我，迅速向前躥出兩步，與幾人纏斗在一塊。
抱影閣雖不小，但這麼多人在一間屋里打來打去，自然寬松不起來，床與門口之間的空地被元烈和暗衛佔用，我和他隔著人影，遙遙站著。
我在看他，他卻沒看我。他從進屋開始，就只盯著元烈，目光灼灼。
看了一陣，才發覺自己不知在想些什麼，竟在這樣的場合盯著那張傾城絕艷的臉出了神，趕緊掐了掐手心，將注意力轉向酣戰中的眾人。
恢復了內力之後，別的不說，眼里確是比以前好了許多。那時天星派高手試探元烈，我連兩人怎麼出的手都沒看見，現下已能在綽綽人影中數出交戰的暗衛人數來。
上一回在皇宮中圍攻元烈時，上了六個暗衛，現下是八個，況且這八人中並未見零和柳緋然，定然仍在暗處防著，若有變故，便會出手。
誰勝誰負，已然明顯，元烈絕無勝算。
正思索著著能不能幫上些什麼，迎戰元烈的八人已將他逼至牆角，合力封住上中下三路。眼見元烈落敗在即，我慌亂起來，卻听一聲暴喝，暗紅色的光芒從眾人身形的縫隙中爆射而出，將圍困住元烈的八名暗衛震退兩步，血芒霎時間裹遍元烈全身，復隱入體內，空氣中瞬間彌漫了淡淡的甜腥味。元烈雙掌推出，竟成一道無形的氣壁，將八人齊齊逼退丈外。
眾暗衛見他身周異芒突現，功力陡然大增，不敢貿然上前，默契地掠身退後，擋在那抱著手臂慵懶地靠著門框的人跟前。
元烈防備著移到我身側，飛快地掃了我一眼，確定我沒在那場打斗中受到任何傷害，目光立刻轉向相對而峙的一群人，凝重地擰著眉頭，想是對付那八人實在不輕松。
為了同時看到我和暗衛，元烈稍稍斜側著身，從這個角度，我便也能看到他。他看著門口那人，眼神閃了閃，像是起了什麼念頭又立刻放棄了。
我看了看元烈，又轉眼看了看依舊只緊盯著元烈的他，突然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暗衛雖難纏，卻擋不住元烈猛然爆發。元烈是想挾了他，便可安然離開，甚至還可以逼他交出鑰匙來，救了我一塊兒走，可又想起才答應了我不能傷他。混亂中誰也不能保證什麼，元烈看見我這樣子，本恨死了他，出手自然難分輕重，為了不背棄對我的承諾，不敢下手。
心頭狠狠地揪了一下，眼眶迅速漲熱起來。
不管元烈知不知道另還有四個暗衛隱匿著，現下的情形他是很清楚的。暗衛們堵在門口，他若能挾住那人，便也能直接沖出門外，可不管哪樣，都很可能會傷到那人，所以他只在原地等著，等著尋找幾乎不可能出現的破綻。
用了血魄大法，雖功力劇增，卻只能維持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任人宰割。他也知道自己是等不起的，可僅為了給我的一個小小承諾，選擇將自己置于絕無生機的境地。這樣全心待我的，世間只怕唯他一人而已。
只是他不再是那時的他，而我，也不再是那時的我，如此情深意重，只會平添傷懷。
雖為元烈心疼著，可我卻並不後悔逼著他作下承諾。
我不能讓元烈傷了那人！或許不久以後，我會逃離，許久之後，也會忘記，可現在，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人受到傷害。
可我也同樣不能讓元烈有事。他已經夠苦的了，我不能再害他。
所以……
輕輕呼出一口氣，趁他們對峙著沒空看我，不動聲色地退開一小步，拿起床頭上湯碗的蓋子，朝著床柱使勁一揮，手中的殘片就勢揮至頸側。
「嗆啷」一聲清脆裂響成功地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退開的那小小一步，讓離我最近的元烈來不及阻攔，只能瞪大了眼看著我，顫著唇道︰「塵兒，你做什麼？快放下！」
我沖他微微笑了一笑，示意他不要緊張，才將目光轉向那一直沒看過我一眼的人。
那雙半斂灩色的眼冷冷看著我，狠狠縮了一下，我下意識地一顫，強壓了壓心頭懼意，目光直直對上他的，平靜道︰「讓他走。」
那面容絕美的人用扒皮拆骨般的眼神刺向我，卻是吃準了我不會劃下去，依舊抱著手臂靠在門上，姿勢沒變，只是沒了慵懶優雅的味道。
我確實只是打算做做樣子威脅一下而已，被他囚禁了這麼久，要自殺早就自殺了，不會到現在突然才想不開。
不過，我以為他是舍不得這個身體這張臉的，卻沒想到他根本沒反應，只有元烈一個人干著急，實在讓我很抹不開顏面。
氣悶地咬咬牙，往下使勁壓了壓，頸上立刻產生了痛感。其實我是有分寸的，這種程度的銳器，只要不劃拉就不會出事，僅會壓出一條紅痕來。
幾乎是我壓下碎瓷片的同時，那人倏地站直，有些焦躁起來，眼眯得愈發狠厲。元烈渾身一震，繃緊了下巴，深深看著我，唇色有些發白。
我也不多說話，只沉聲重復了一遍，「讓他走。」
那人垂在身側的拳頭一緊再緊，肩膀劇烈抖動著，眸中似要噴出火來，仍是沒有任何表示。
看他這樣，我倒是安心了許多，至少證明他並不是不為所動，還是有所顧忌的。只是，半個時辰實在不算長，必須盡快讓元烈月兌困，才有足夠的時間逃離。
就賭這一回了！
深深看了那人一眼，捏緊了碎瓷片，呼出長長一口氣，仰頭闔上雙目。
侍奉我的那人還真是神算，原來今天我真的會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