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浮于世 第二卷 往事若夢(一) 第36章 難得的平靜

作者 ︰ 寂千山

其實還是有些變化的。

從他說要對我好的第二天開始,一個面目清秀的侍女替下了原先那不知是侍奉還是監視我的人。每天早上,她都會將我喚醒,端了早飯和藥,一口一口喂我吃下。

其實我是不願早起的,可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沒了能賴床任性的身份,再者也知三餐規律對身體的重要性,我還要養好身體,等元烈來救我。

元烈叫我等著他,說是一月兩月,但照我預計,就算一年兩年都是有可能的事。依著在山中相處那短短一月中赫連蒼澤的表現來推斷,他若沒吃癟是絕對不會放元烈獨自來見我的,元烈這次放心不下跑來看我,不消說,肯定是偷跑來的。赫連蒼澤作為西厥國師,不可能沒些手段,元烈若被他逮到,短期內再要月兌身恐怕很難。所以,在元烈離開的那一刻,我便做好了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

對于身體,我已不再擔心。之前小口小口地吐血,也沒什麼其他癥狀,我不明就里,還有些慌張;這回心痛如絞、吐血昏迷,裝睡的時候又听卓羽說了那些,倒是安心了許多。什麼心脈衰弱,什麼憂氣郁結于心,不就是心髒病嘛!這身體的心脈本是斷後再續上的,這回是身心連番受創後一時沒緩過勁來,才誘發了心疾。其實卓羽不用天天來號脈的,因為這病根本治不好,只能好生將養著,注意不要因情緒激動和過于勞累而復發就行。

至于感情上麼,我又不是從沒受過打擊的人。十四歲情竇初開,一路走過撞得鼻青臉腫,來到這個世界以為會有所改觀,卻依舊磕磕踫踫,經過浮空山上那一次灰心絕望,如今怎麼也該想得開了。不管他待我怎樣,我都不能再像原先那樣在心底里還藏著一絲小小的期待,那會害死我的,我已經看到苗頭了。

若我還想好好活下去,有些事,便絕對絕對不能再想。

其實事實也容不得我多想。

從第二天那侍女喂下我第一口飯開始,我便明白了他說的要好好待我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讓那三個人在密室里對我做了那樣的事之後,還派個女人服侍我,這麼明顯的意圖,甚至連分辨都不需要。他定是後悔說了那些話,又拉不下臉面反悔,所以變個法子來折磨我。

不過這樣也好,她每一次踫觸到我的皮膚時反射性針扎般的疼,都能提醒我好好記住,對于他來說,我到底算是什麼。

他來得勤了些,幾乎每天午後他都會帶著一疊奏折過來。書案設在靠窗的地方,我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光線勾勒出的美好側影,他微微垂著的臉依舊美麗絕倫,但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盯著一看就是大半個時辰。

每每看到似曾相識的畫面,心口都會隱隱作痛,並不強烈,卻不容忽視。我不敢再看他,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目光看著他,只要他在這房間里,我都盡量躺在床上裝睡覺。

他沒再踫過我,一次都沒有。他並不是清心寡欲的人,對著這張酷似他的小暉的臉,竟然能忍耐這麼久,這讓我很是不解。我知道他並不是體恤我體虛病弱,我想,也許對他來說,貪一時之歡害我心疾發作死去,太得不償失了吧。

自從那次吐血昏迷醒來之後,我一直提不起什麼力氣,休養了大半月才能起身下地。

那侍女拿了褲子來替我穿上時,很費了一番功夫,不是我忸怩,而是她的手一接觸到我的皮膚,便會針扎似地疼。

褲子是特制的,右側面是一溜盤扣,可以全部打開,方便鎖著鐵鏈的右腿穿入。是花了些心思,可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穿好衣服,她扶我坐到梳妝台前。重回皇宮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照了鏡子。

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簡直不敢相信里面的人是自己。鏡子里的臉……哪里還有原來的模樣?

我知道自己瘦了,可沒想到會瘦得這樣厲害。臉本就不大,如今愈發瘦小,只有面頰還依稀有著以前的輪廓;皮膚蒼白得發青,襯得黑沉沉的眼珠不近情理地大,空蕩蕩茫茫然地沒了焦距;嘴唇已不復鮮艷色彩,隱隱泛起淡淡的紫色,典型的心髒病表現;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整個人如同幽魂一般。

……這張臉,已經不再像他的小暉了。

原來是因為這樣,他才不踫我啊!

不知所謂地笑了笑,伸手將銅鏡扣了過去。

卓羽每天都來號脈,慢慢加重了我服藥的分量,眉頭卻始終鎖著。他說我的身體沒有丁點兒起色。

怎麼會沒有起色呢?我明明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也沒再想那些有的沒的,怎麼可能會沒起色呢?有記憶中的代盛作為對比,我開始懷疑卓羽的醫術。

他跟著卓羽皺起了眉頭,兩人到樓下談了很久,當天下午,他便親自抱了寶寶過來。

寶寶長胖了些,頭發梳得整齊可愛,進來之前本還靠在他懷里眯眼笑著撥弄領口上的珠玉,看到床邊坐著的我,倏地瞪大了眼興奮地叫著「爹爹爹爹」,扭身下地便飛撲過來。

我x著床柱,垂頭看著抱住我膝蓋的寶寶,微微笑起來,但沒伸手,也沒說話。寶寶摟著我扭了一陣,初見面的興奮勁一過,也覺無趣起來,又跑到了他跟前去。他舒臂將寶寶抱起放在腿上,在案頭隨手拿了本奏折讓寶寶翻了撕扯著玩。

本來就是想讓寶寶回來得到更好的生活,現在看見他父親對他很好,我就很開心了。一月兩月,一年兩年,我注定要離開,跟這皇城里的人不再有任何關系,寶寶能慢慢地疏遠我,才是最好。

看著兩父子在我面前和樂融融的樣子,我差點就要很不爭氣地掉下淚來,幸好那個礙眼的侍女這回很順眼地站在了我觸目可及的位置,清晰地刺痛我,提醒我,他將我當作了什麼,又對我做過些什麼。

寶寶每天下午都會來玩一會兒,有時也會練字,看著話都還說不太清楚的那麼小小一個人兒正經八百地提著毛筆的樣子,有些心疼,卻也知道為了更好的將來,這是必要的付出。

寶寶在的時候,氣氛不會那麼沉悶,他也會笑著說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我沒說什麼,听過也就算了。他只是需要一個人在旁邊听他說而已,至于旁邊的人是誰,相信除了他的小暉,誰都沒什麼差別。

我不知道他暗地里讓那侍女折磨我,明面上卻假裝溫柔體貼,到底是何用意,也不願再去想。

日子就這麼慢慢耗著,兩個月倒也順順當當地混了過去,心疾骨疾都沒再復發。

我以為自己難得一回好運氣,在這樣難堪的處境之下,竟還能平平靜靜等到元烈回來。可是我忘記了,每當我以為了什麼之後,總是會有變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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