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困，可是肚子已經餓得受不了，必須醒來。
朦朧間，有什麼在我臉上輕柔地撫模，溫暖干燥，細膩中帶著粗糙，很熟悉的觸感，是他的手指。
睜眼便見他挨著我坐在床頭，看我醒來，執了我手，柔聲道︰「覺得怎麼樣？還難受嗎？卓羽說你是勞累過度才昏過去，想來應該沒什麼大礙才對。餓了吧？他說你腸胃不太好只能吃些清淡的，是端過來就這樣吃，還是先起來到桌上？」
暖黃燈光下，芙蓉玉面，笑靨繾綣，那些冷漠殘暴，恍若隔世一般。
怔怔看著，未及唏噓，卻慢慢想起了日間種種，抽回被他握著的收，緩緩坐起。
「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他聞言斂笑坐正，定定看著我，低聲道︰「說吧。」
「你那時候對我……很不好，不是因為嫌棄我被人**過，是你認為我又和元烈在一起了，對不對？」
他眨眨眼，從喉嚨里憋出一聲，「是。」
長長舒了口氣，心里稍微好受些。早晨他說的話仍在胸中激蕩，他那時，也是愛過我的歡喜、悲傷、遺憾、委屈……各種情緒我分辨不出，雖然我跟他在端木暉回來時就已經沒了可能，但我無法克制急切地想要解釋清楚那個誤會。
輕咳一聲肅了肅嗓，看了他一眼，垂頭說道︰「在山中，那個小一些的木屋，後來一直是住的元烈與赫連蒼澤，你找到我時，他們剛離開小半天。那木刻只是閑暇時的消遣，之前答應了元烈幫他刻一個，他那天沒能帶走而已，無關其他。」
「元烈……與赫連蒼澤？」
驚疑的語氣讓我有些難堪，解釋了這麼多，已經顯得好像是希望得到什麼一般，他竟還要懷疑。喉頭一哽，說不出話來，只輕輕點了點頭。
他倏地站起身，死死抿了唇，腮側緊繃，面容在極力克制下仍有些許扭曲，似悲，又似喜。見我抬頭看他，身體一顫，眼神閃了幾閃，「飯菜涼了，我去叫人拿熱的來。」倉皇轉身離去。
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起身穿衣。
不該解釋的。反正都要走，說好只問個答案，結果還是沒忍得住。
喚了零，卻沒出現，方想起他跟著我多少個日夜奔勞，也得吃飯睡覺。
桌上食盒里溫著一碟腐乳兩盤小菜一晚粥，看樣子已經放了很久，確實不太熱了，但尚能入口。實在餓得很，端起粥就喝。
「別你腸胃還虛著，涼的吃下去會壞肚子。」
沒喝兩口被攔下，他提了個一模一樣的食盒回來，里面盛了一模一樣的腐乳小菜粥，騰騰蒸著熱氣，邊上多放了一個酒壺。
飯菜替我布好，酒拿出來倒了一杯在他自己面前。
我也不客氣，自己開動。
他坐在邊上靜靜看著我，執了杯子顫顫舉到唇邊，又放了下。如此幾番，終是沒喝，手卻是不再抖了，清咳一下，柔聲道︰「慢點兒，別那麼急，吃好了再陪我說會兒話吧」
突如其來的溫柔令人頭皮發麻，只覺一陣毛骨悚然，瞥他一眼，咕嘟幾大口趕快咽完。
「叫你慢些，反倒吃更快，待會兒胃疼可別賴我」見我放了碗，他無奈苦笑，搖搖頭，舍了杯子，直接就著壺嘴仰頭飲盡，長吁一口氣，扭頭對我嫣然一笑，趁我恍惚之際拉著我手坐到了床邊。
「你不是問我那次為什麼要那麼做嗎？」。
「早上不是說過了嗎？」。我低聲嚅吶，自知無用，掙不開那只手的桎梏。
他也不管我情願不情願，稍一使力拉我坐回床沿，轉頭又是一笑，明**人，晃得我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那時候，你替小暉擋的一劍幾乎切斷了心脈，你養傷時我怕刺激到你，不敢去看你，之能派人暗中查探，沒想到傷勢剛一好轉就來報說你打算要去西厥。我實在是絕望了，就想著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要在上面嗎，給了你，也算是給自己留個念想。我之前對你那麼壞，你怕是恨死我了，不奢望你能留下來，只想著或許哪天那人不讓著你的時候，你還會來找我。」
有些震驚，那時明明是他氣勢十足主導一切，怎會是如此卑微？
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甲刺得從手心到胸口都疼痛不已，猛吸口氣，沉聲道︰「清醒點好不好？你已經有了端木暉，我又算是什麼？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點醒他，也是點醒自己。
「零難道沒有告訴你，小暉早在你傷愈前就已經離開了嗎？而且，他也不會再回來了。」他有些詫異。
「那又如何？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他不和你在一起了，你才想到我。他走或不走，我是他的替身這點永遠不會變」
他似是早料到我會這般說，笑了笑，深深看著我道︰「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小暉的替身，你信不信？」
我回看住他，似笑非笑，半晌吐出兩字，「不信。」
「沒關系的，我知道你不信，就當我是在編故事吧。」說完沉默一陣，笑容掛不住，垂了眼道，「從你上一次離開，我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從未將你當作小暉。小暉每次走，我雖不舍，也只會任他離開，盼他早些回來；可你走了，我會不舍、會傷心、會憤怒。那時候發現你不是小暉，事發突然，我確實有些混亂，但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我怕他會對你不利，只能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你也可以寸步不離陪著我的」我忍不住反駁。
他笑笑，摩了摩我手背，「我若陪著你，小暉一定會記恨，當下也許不會有所動作，可以後就真防不勝防了。」
我無語，這種可能性確實極大。
「後來，我想清楚了，令我動情的人，是那個傷痕累累的小暉，是那個純真可愛的小暉，是那個跟我撒嬌的小暉，是那個說會一直陪著我的小暉……那個小暉，由始至終都是你啊一想通，我就立刻忍不住想見你，趕過去卻發現你已經走了。那時候，我心痛極了，你明明答應過一直陪著我的，卻連幾天的時間都不給我。」
「懸賞的事你應該也知道，在我都快絕望的時候，有人揭了榜，才找到了你。」他頓了頓，「剛才你告訴我，你並未同元烈在一起，我就知道我已經完了。僅憑著自己的臆測和憤怒，就那樣傷害了你，我實在是罪無可恕剛才你睡著，我想了好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彌補……」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鼻尖酸楚難耐，打斷道︰「不用了，我來也只是想問清楚而已，不打算久留。」
「嗯。我不攔你的，但你總得讓零好好歇息一陣吧，他日夜跟著你，比你還累呢。」說到要走，面前笑靨終于還是黯淡下去，「也不急著這一會兒，就讓我說完吧，以後，再沒機會說了……」
肩頭一沉，他整個兒靠了上來，還在輕輕顫抖，我不忍再推開。
以後……再沒機會了……今夜釋了誤會，訴了衷腸，待明日，便是兩處天涯，便是再不相關的人了……
一句話說得我心頭劇痛，他氣息也有些急促，輕輕喘息著，過一陣似乎平復了些，輕聲笑道︰「我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個什麼樣子，冷酷、無情、凶殘、暴戾……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人。最後那次，我躺足了十天才能下床，才知道以前我傷你有多重……」
我听著面上一熱，這話怎麼听怎麼像是在變相責備我。正要發作，想著那時確實把他弄得挺慘的樣子，又覺尷尬，伸手就要把他推開。
溫熱的臉頰甫一離開，頓覺冰冰涼的，扭頭一看，肩頭上衣衫氳濕了大片水紅。他竟是在哭
詫異地迫他抬起頭來，眼下也有濕漉漉的水跡，那晶瑩的紅澤我很確信已不是第一次看見。
「眼楮……怎麼了？」
他皺了皺眉，抬手拭了眼角，無所謂地笑笑，「那天你被刺，以為你活不成了，不知怎地就哭出血來。
怎麼會……
心頭大撼。
「無妨，早好得差不多了。」他見我面色不好，趕緊解釋。
怔怔看著他，無言相對，回想過去種種，心痛不已。早就信了他的。在他問我信不信的時候，在我說不信的時候，我已經信了，更何況得知他為我哭出血淚來。
他伸手輕撫我頭頂後腦，像過去常做的那般，手掌的溫度柔柔暖暖直觸心底，胸中一激，委屈頓時堵滿心頭，已是帶了哭腔︰「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對我？你知不知道，那時，我是真想死的我恨老天為什麼讓我活在這世上，為什麼不在最開始就讓我安安靜靜地死掉，為什麼不在掉下懸崖的時候就死掉……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對我，你怎麼能那樣對我？」
他猛地拉過我來，頭緊埋在肩窩，身體顫抖得比我還厲害，「我知道是我的錯，錯的太多，錯得太過。可是，塵兒，再原諒我一回好不好？再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
他呼吸漸重，頭輕輕蹭著，火熱的雙唇在我臉頰和唇邊摩挲。
溫暖的懷抱，柔軟的親昵，我怎麼掙得開？
一時間，相對無言。
不知何時，他緊箍的雙臂已垂落在我腰間，身體也軟軟地承在了我身上，溫熱的鼻息噴灑在我頸窩，略帶冰涼的鼻尖有意無意地踫觸。若有若無的**，讓我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血脈中有種熟悉的感覺在顫抖。
身體整個變得暖和起來，甚至有些熱，特別是被他貼近的地方。不適地輕哼了聲，他動了動，呢喃道︰「你回來了，就意味著我還是有機會的，對不對……早晨見到你，我就一直在想，幸好當時那麼做了，否則哪能再見到你……所以，我想再試一次……」
再試一次？一個激靈，立刻想起他重新拿回來的粥，前一秒還火熱異常的身體瞬間冰涼。
又驚又怒，嘴唇打著顫，沉聲道︰「你又給我下藥？」
「我哪里還敢？要下藥也是給我自己下啊。」抬了頭，眸光迷離。
「你……」我語塞。
他嘴角一翹，重又纏了上來，在耳邊吹著熱氣，「我快沒力氣了，幫幫我，好不好？」媚眼如絲，臉頰酡紅，也不知是藥性還是說這話羞的。
熱度從他的身上他的呼吸傳過來，從肌膚到骨血，全都沸騰。
沒有誰要怨恨誰。
沒有誰要報復誰。
我不再刻意壓制，任由寸寸風情蝕骨**。
到後來已是神智不清，只記得夾著粗重喘息的聲音在耳邊不停說，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而我，在隨著極致的高潮失去意識前，似乎迷迷糊糊說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