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老爺子終于開口,「這是什麼主意!況且就算破了陣,又有幾人能相信?」
「爹說得是。」
看葉彥一副受教的謙虛表情,元初一放在桌下的手緊緊地攥住,在腦中模演了一遍痛扁賤男的戲碼後,才長吁口氣,再次回復清晰而緩慢的聲線。
「公公,這件事的確是我急進了。不過東南西北四大賭場中,屬青龍賭場規模最大,安排它在最後開業也是想吊足那些賭徒的心,將它一舉打造成四大賭場之首,這樣的地方不擺煞陣怎麼鎮得住場?況且那些賭徒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們為了賭可以拋家棄業賣兒賣女,又怎會在意一個小小的煞陣!說到底就是有人見得不我葉家好,想利用此事針對葉家。至于是誰將這件事傳出去……」元初一有意無意地看了葉彥一眼,掀了掀唇角,「我元初一做事,從不會心慈手軟!」
葉彥的眼角狠狠抽搐一下,想要乘勝追擊,又沒什麼把握,干脆退了一步,「現在也沒人說擺煞陣不行,只是得給人活路,只進不出的買賣做不長久。」
元初一險些失笑,這葉彥的耐性真差,稍一辯駁,便搖擺不定起來。
「大哥。」元初一可沒他那習慣,「你還記不記得你為什麼會被公公收養?」
這件事是葉彥心中的痛處,他一直覺得老爺子不對他委以重任,是因為他是養子之故,他更覺得元初一此時提到這事,是純心看他笑話。
事實上元初一的確是想看他的笑話,春風化冰雪,面上寒意早己消散無蹤,「當年公公做事狠厲,一年內將葉氏賭場規模擴大一倍,有了葉家如今的根基。可天不遂人願,生意上是成功了,卻年過三旬無子,公公本欲認命,這才收養了大哥。後來有高人指點,道公公的賭場布局只進不出,做事太絕故而無後,讓公公在所有賭場內開扇後門,流些財運出去,幾年之後便有了葉真和葉瑾娘。」元初一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了很長時間,將葉彥那鐵青的臉色看了個夠,才接著道︰「從那之後,但凡葉家的賭場,都是有進有出,留條活路與人,青龍賭場亦不例外,怎能說是趕盡殺絕?」
葉彥一時語塞,「這些話你留著跟那些賭徒說去!」
「大哥放心!我自有辦法讓那些賭徒忘了風水陣的事!」元初一說罷,看也不看葉彥,拿起筷子徑自用飯,不想跟他再說廢話!
老爺子適時道︰「這件事就交給初一去做,她做事我向來放心。」
葉彥聞言更為不憤,可老爺子已將話題帶開,只能將氣壓回心里,暗自不平。
老爺子將此次訪友的事大概說了一遍,去看的都是當年一起打江山的朋友,有的自立門戶,有的解甲歸隱,再度重聚,別有一番滋味。不過說到最後,又有些吃味,向唐氏道︰「那個趙大頭你還記得嗎?」。
唐氏略一思索,笑道︰「是不是總說他一雙鐵掌無敵的那個?」
「可不就是他!」老爺子一拍大腿,「當年最沒用的就是他!不懂用腦,字也不識一個,現在居然在他鄉下的一個書院做掛名院士,你說氣不氣人!」
唐氏看著老爺子憤憤的神情,笑意終于入了眼底,「各人有各人的福澤,老爺你也不差,何必去羨慕他。」
「我哪有羨慕他!」老爺子一吹胡子,眼楮里卻真的帶些羨慕。
元初一知道老爺子的心思,錢賺夠了想洗底嘛!不然也不會張羅去做正行,對詩書禮樂之家更是傾慕非常,巴不得能和人家扯上點關系,現在看當年最沒用的那個都做了什麼院士,他這個遙州賭王豈不是顯得銅臭味十足?
「不過話說回來,他那個院士也不是真材實料,還不是因為捐了錢給書院修房子麼!」老爺子還是不服不忿的。
元初一也笑了,眼楮彎彎的,「公公對這個有興趣?」
「只是隨便想了一下。」老爺子的語氣里帶了點興奮,仿佛找到了晉身文人墨客的一條捷徑,「論起書院,遙州可比他那個鄉下地方多多了,規模大的也不少,不過咱們找個中等規模的也就行了……」
「不知公公對哪家書院有好感?」問話的卻是蘇晴,她緊張得頭快垂到桌子上,聲音也微不可聞,這讓示意她問話的葉彥很是不滿。
「這個嘛……」老爺子一捋胡子,「要說出名,應當是白鹿書院,不過白鹿書院的院主就像糞坑的石頭,又臭又硬,上次見到我還指著我的鼻子罵,真是氣死我了!」
葉彥看得出老爺子對此事相當上心,腦子轉得飛快,尋思著這件事的可行性,口中道︰「白鹿書院不行咱們就找別家,遙州這麼大,上規模的書院沒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家,」他說著看向蘇晴,「晴兒的娘家是書香門弟,肯定會有門路,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吧!」
老爺子听著葉彥的話連連點頭,看向蘇晴的目光帶了些掩飾的期翼,「你只管回娘家問問,成了最好,不成也沒關系。」
蘇晴聞言一臉急色,頻頻瞄向葉彥。正如老爺子先前所說,文人大多清高,老爺子這種出身,恐怕哪所書院都不願接納,況且自己的父親正是最古板的那個,當初若不是自家兄長在外欠債太多,家里實在沒有能力償還,他根本不會答應葉家的求親,更在兩家結親後,對外閉口不提自己這個女兒,偶爾見面也是形同陌路,這種情況下回去求他,不是自尋死路麼!
見葉彥無視蘇晴的臉色,滿口答應,元初一滿不在意地道︰「為什麼要找別家?既然公公喜歡白鹿書院,那就是白鹿書院!」
葉彥恨不能馬上掐死這個女人,一拍桌子火冒三丈,「爹也說那個胡士恩絕不會答應,你是存心抬杠!」
元初一放下碗筷,從梅香手中接過帕子輕拭唇邊,低垂眼角隨便應道︰「你不行不代表別人也不行。」
葉彥氣到幾欲嘔血,老爺子卻很振奮,「初一,你有辦法?」
元初一看看葉彥,輕巧地朝他眨了眨眼,才轉而向老爺子笑道︰「世上沒有辦不得的事,不過這件事急不得,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我一定讓公公得償所願。」
「好!好!」老爺子滿意地撫掌大笑,對葉彥道︰「雖然初一是個女子,但有些方面你真要向她學學。」
葉彥面色陰沉,頭頂好似有朵烏雲飄蕩,沒好氣地點了點頭,算是給了老爺子一個回應。
用罷晚飯,老爺子由唐氏陪著回房歇息,元初一本以為今日就這麼算了,誰知才過了大半個時辰,便有丫頭前來傳訊,說老爺子在書房等她。
元初一讓梅香去拿今天去各處賭場齊來的帳簿,自己將已經打散的頭發簡單盤起,因怕老爺子久等,就那麼素面朝天地與梅香去了書房。
書房中,老爺子坐在書案後,手上拿著一本書,動也不動,好似看得入了神。
元初一也不打攪,進了屋後摒退梅香,徑自坐到書案對面。她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放在案頭的帳簿,眼簾微垂,思緒己飛到如何說服白鹿書院的胡士恩上,沒留意對面的老爺子不知何時放下手中書卷,面色微沉地看著她。
半晌,元初一唇邊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神情雖然散慢,眼底卻透著些許得意,老爺子這才出聲,「如何?有了主意?」
元初一抬眼相望,見老爺子須發皆白,眼含笑意,只是隨意坐著,卻身挺腰直,帶著一種讓人心折的威嚇之勢,讓她不由猜測,她這個公公當年究竟有多麼的凜凜威風,豪情萬丈!
「我是這麼想的,那個胡士恩……」
元初一才說了個開頭,老爺子手掌虛按,打斷她的話,「不用說了,只管去做就是。」
元初一微微沉吟,「公公,您也知道我做事的方法,如果到時……」
「行了。」老爺子揮揮手,「我早對你說過,世上沒有辦不得的事,做我們這行的,難道還指望正大光明?倒是彥兒……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