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一片。
元初一看著倒在地上的葉真,腦子里空白一片。她命令自己心痛一下、感慨一下,甚至想想該怎麼把他弄到床上去,但,她的腦子就像被什麼東西糊住了,只有一片空白。
「我……搬不動你啊……」良久,她只想到這個。
天很快亮了,雖然梅香不在,但院里的小丫頭早已養成習慣,知道什麼時候該伺候元初一起床,她們端著洗漱用品排隊走到元初一房門前,見房門大敞,不由都心下微愕。一個丫頭探頭進去,只看了一眼,便連忙縮回頭來。
元初一靠在床邊坐著,葉真就躺在她的身側,他睡得很不實在,總會忽然收緊五指,在確認了自己手中仍握著一只柔軟的手時,才稍顯安穩。
「你們進來吧。」像是在走神的元初一淡淡地開口,目光掃過葉真臉頰上泛起的潮紅,又吩咐道︰「去請個大夫過來。」
一個小丫頭連忙去了,元初一輕輕地將手從葉真手中抽出,葉真立時如失依靠般地虛抓幾下,元初一卻沒再留連,慢慢地站起身來,洗漱用餐。
葉真最終被確診為患了風寒,雖然大夫問過病癥後確定是酒後發汗受風而致,但元初一覺得,多半是在地上躺了半夜的原因。當然,她隱瞞了這一部分。
昨夜的葉真算是將自己的想法真實地表達了出來,然後他生病,得以繼續逃避,而元初一,卻得一如繼續往地面對生活,所幸,葉少夫人的生活相當悠閑。
「少夫人,有您一張貼子。」
看著竹香手中的燙金貼子,縮在軟榻上的元初一放下手中書卷,伸展了一下蜷著的身體。
一夜沒睡,本來想補眠的,誰想身體十分疲倦,精神上卻毫無覺意,不得已只能隨便抓了本書看,但又不能集中精神,只看見一個個字排列在那里,說的什麼,她完全不知道。
接過貼子,元初一漫不經心地翻開來,幾個龍飛鳳舞的瀟灑字體映入眼中。
午時初刻,盼君樓。
無名頭,無落款,只有時間、地點,簡簡單單,元初一卻隱約猜出了對方是誰。
掃了一眼迷迷糊糊睡在床上的葉真,元初一揚了揚貼子,「這是給我的?還是給二公子的?」
「是給少夫人的。」竹香筆直地立于軟塌之側,「送貼的人還轉了一句話,說少夫人如果不去,他家公子就親自上門與少夫人相聚。」
元初一听罷將貼子拋下,沒什麼力氣地翻了個白眼,堅定了內心的猜想。
除了趙熙,誰還會玩這種玄虛?估計他也沒料到昨晚會被葉真趕出合慶園,所以今日相約,絕對宴無好宴。
元初一略作考慮,看看天色已將近午,便讓竹香叫個丫頭過來替自己梳頭著裝,然後前去赴約。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見面,還不如爽快點,盡早與趙熙將話說個清楚。說得再白一點,趙熙的留下與她有直接關系,無論趙熙接下來要做什麼,她都要負一點責任。
到了盼君樓的時候,剛過午時,一個模樣清秀的小廝將元初一迎下橋子,「小六子恭候夫人大駕。」
元初一認出他正是趙熙離城那天趕車的小廝,今日再見,覺得他除了清秀之外,舉手投足間略有陰柔之氣,起先元初一以為他是趙熙養的小倌,但轉念想到趙熙的身份,便明白了。
王爺身邊的隨侍,多半是太監,眼前這個肯定就是。想通這一節,元初一面色微沉,雖然她已經當著趙熙的面確認了他的身份,卻一直將之置于「敵人」之後,她一直認為,趙熙先是敵人,然後才是一個王爺。但現在,這小公公的出現卻是實實在在地提醒著元初一,趙熙,是個王爺。
元初一跟著小六子到了二樓雅間之前,看他朝房門微一躬身,通報道︰「主子,葉夫人到了。」
房內傳來一聲懶散回應,小六子便推開房門,請元初一入內。
「葉夫人,久違了。」
一如昨日,趙熙眉目含笑地朝她遙遙舉杯,與昨日不同的,是他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驕狂放縱,他那肆意的目光讓元初一覺得自己更像一個獵物,而且是毫無反抗之力的那種。
現在想想,他的確是輕而易舉就能置她甚至是整個葉家于萬劫不復的。不過,此時才後悔昨天打了一個王爺似乎有點晚,元初一抱著最壞的打算進了雅間,坐到趙熙對面,後背挺得筆直。
「放松一點。」趙熙將身體前傾靠到桌子上,拿著酒杯的手越過桌子遞到元初一面前,「來,喝了它。」
元初一微微垂眸,見那酒杯中只有一半的酒水,嘲弄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趙公子男女不拒。」
「那才更有情趣,不是嗎?」。趙熙玩味地將酒杯輕輕置于桌子中央,「小王杯中的殘酒,可不是誰都有資格喝的。」
他自稱「小王」,便表明了他不是以「趙公子」的身份在說話,元初一秀美的眼睫忽閃一下,她當即起身,提起裙擺就跪了下去,雙手向上做接酒之勢,口中恭敬地道︰「民婦謝王爺賞賜。」
趙熙……微怔,他有些意外地看著元初一,卻並未真的將酒杯遞過去。
元初一仍保持著接酒的姿勢,垂頭斂頜,目不斜視,一派從容沉靜。
趙熙斜倚在桌旁,用食指撫了撫眉毛,又頗為困擾地模了模下巴,最後起身,蹲到元初一面前,看著她神情肅穆的模樣大笑出聲,「好好好,你贏了。」
面對一杯蘊含羞辱的殘酒,要麼屈辱就範,要麼奮力反擊,元初一,選擇了第三條路,讓這杯酒失去它原有的意義,或者說,讓趙熙感到無趣。
元初一抬起頭,並不因趙熙的放棄而欣喜,「王爺宣民婦前來,不知有何賜教?」
趙熙重新坐回椅上,手指勾了勾,示意元初一起來,「別得便宜賣乖了,來,近點兒我告訴你。」
元初一也不想一直跪著,她就勢起身,就站在原地,平靜地看著趙熙。
趙熙本提好了興致,可突然有些泄氣,想了想又發笑,「這是你的不對,你這麼弄,我連繼續說下去的都沒有了。」
元初一倒似松了口氣,也笑了,「那民婦就退下了。」
「你確定不听?」趙熙將那杯殘酒一飲而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在手中晃動著,「事關葉真哦~」
「那就請王爺明示吧。」元初一耐著性子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她最討厭這麼繞圈子說話,可她也明白,眼前這個變態最想看的,就是自己失控的模樣,就像昨天。
「你可是真沒情趣!」趙熙嘆了一聲,失了耐性地將酒杯重重地頓到桌上,酒水因此漾出不少,他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不過眼底的算計更為濃重,「很簡單,我想與你打個賭。」
元初一沒有說話,她說話也沒有用,趙熙叫她來只是通知她,他要和她打賭,她根本無從拒絕。
「賭什麼?」她抬眼相望。
「就賭葉真,」趙熙的心情忽然又變好了,他目不轉瞬地盯著元初一的面容,不放過她一絲表情,「看看最後到底是我擒獲佳人,還是你能留住他的身心。」
元初一聞言立時眉尖緊蹙,明知他最想看自己發火的模樣,卻終是沒忍住心頭惱怒,語氣微厲,「那是一個人的感情,你用來打賭?」
趙熙偏偏頭,唇邊漸漸泛起原有的放肆笑意,「這個游戲中,你只要盡全力別讓他落入我的手中,而我,自然也會用全力將他擄獲,這期限麼,就以一月為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