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取舍兩難全
元初一微微閃神。回過神來,她失笑不已,她竟然以為,戚步君站在她的門前,等著她出來,會說另一句話。
「你都知道了?」她微不自在地開口,沒有停留,繼續前進,這可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戚步君沒有言語,緩緩地跟上她的步伐,默然陪她走完近半路程,輕聲問︰「打算去哪?」
元初一搖了搖頭,並沒有透露自己想去的地方,「還沒想好。」走了就是走了,離開葉家就是離開葉家,既然要向以前的生活告別,就無謂有太多牽扯。
「我在信陽有處宅子,你可以……」戚步君的話說到一半,而後抬眼,不確定地問︰「你會回元家嗎?」。
元初一依舊搖頭,淡淡地道︰「五叔。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戚步君停下腳步,目光專注地說︰「我不再是你五叔了。」
元初一看著他認真的模樣,不禁莞爾,「是啊,我們沒什麼關系了。」
戚步君不太喜歡這種說法,太生疏,他盯著元初一含笑的眉間,卻始終找不到往日的放松與依賴,「初一,」他微感沉重,「你不再信任我了嗎?」。
「還有區別嗎?」。元初一抬眼望了望不遠處的大門方向,伸手指過去,「出了那道門,我們就天各一方了。」
她說得悠然,卻更顯無情,戚步君的臉色見了些蒼白,他想不通,就算他對她有所隱瞞,可這幾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掛念擔心,難道都是假的嗎?怎可能說忘就忘,一點不留?
元初一說完話已轉身繼續前進,戚步君的神色她看在眼里,心里也泛著疼,她不想與他這麼客客氣氣有如陌生人一樣地分開,可不這樣。還能怎樣?
梅香說,他沒否認對自己有意,她也感覺得到,他對自己超乎尋常的關心,如果沒有什麼,他不會無論對錯都任著她由著她,他放縱她做任何事,只是為了讓她開心,這些,她不是一無所覺。
可又能怎麼樣呢?以前她拒絕去想他們的可能,以後,同樣沒有可能。離開葉家後,她與戚步君可以重新認識對方,但,也僅限于此了。他們可以重新建立一種新的相處模式,任何模式,除了他們心中所想的那一種。因為他是她的「前」五叔,只要還在葉家、還在遙州,他們就永遠沒有未來可言,這一點,她明白。戚步君也明白。
所以,與其難過痛苦地兩相難忘,不如痛快地轉身,在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之前,扼止它。
只是,總有些遲疑與遺憾,內心充滿了矛盾的糾結,看著越來越近的葉府大門,元初一的心中就如今日的天氣一樣,充滿陰霾。她沒有再說話,走向大門處,讓人將大門打開,而後她緩步前行,于門檻處停了腳步。
「希望有機會還能再見。」
她沒有回頭,正想出去,手腕突然被人從後抓住,同時傳來一聲,「等等」
元初一的身子僵了僵,腕間傳來對方指尖微微的涼意,她心跳加速了幾分,沒敢回頭,微抿了抿唇,「還有事?」
戚步君沒有即時開口,元初一只覺得自己手腕上的手握得時緊時松,指尖是涼的,掌心是熱的。
良久良久,戚步君艱難地開口,「初一,你……等我幾年。好嗎?」。
元初一的心頓時被填得滿滿的,一些不知名的東西在心里翻滾、涌動、雀躍,可只一瞬間,又迅速消減下去。
她回過頭,看進戚步君的眼楮,「為什麼不是現在?」
聞言,戚步君的眼中稍現遲疑,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元初一了然地笑道︰「你有舍不下的東西,對嗎?」。
如果她猜得不錯,蘇晴那封警告信的原意是說,戚步君,對賭場有圖。不過蘇晴不敢肯定,所以才讓她遠離賭場,又言見面再議。
元初一看著纏在自己腕上好看的手指,低低地說︰「其實在攬月居門口,你就已經做好了選擇,既已決定,何必自尋煩惱。」
戚步君的指尖動了動,雖有不舍,但最終,仍是松了手,眉端輕揚。自嘲地笑笑,「是我過于奢求了。」
元初一細細地看著他,那眉、那眼、那純淨無瑕的容顏,她不知看過多少遍,可現在,總覺得有點陌生,或許因為他眼中透出的堅決與野心,讓他帶了些揉合著驕傲的神采飛揚,他終于在她面前摘掉了面具,再無遮掩。
「你會傷害他們嗎?」。這是元初一唯一擔心的事。
戚步君抬眼,「如果我喜歡強硬行事。我早已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他目不轉瞬地盯著元初一清雅的面容,似乎要將她牢牢地記在心中。
元初一放心地笑笑,轉過身,踏出合慶園的大門,自此海闊天空,他奔他的前程,她尋她的自由,選擇,其實有時候一點也不難。
「少夫人……」梅香說著吐了吐舌頭,「小姐……」
「叫什麼小姐。」元初一失笑,「叫夫人。」
梅香扁扁嘴,「夫人,您為什麼不答應五老爺……」
元初一瞥她一眼,成功地將她後半截話瞥回去。
過了一會梅香又小聲說︰「夫人是氣五老爺不肯馬上跟咱們走嗎?」。
元初一笑著搖了搖頭。她不再是小女孩了,她拒絕他,並非是想玩什麼愛情事業孰輕孰重的游戲,她只是不想再等了,上輩子她在等,這輩子她還在等,等待過于熬人,以後,她不想等了。
沿著葉府前的大路緩緩而行,元初一再沒有回頭,每邁出一步,她的心就自在一分,上輩子的、這輩子的郁悶壓抑統統揮散,一股從未有過的輕松快意自心頭升起,待走到路口,她恍若新生一般,內心舒適清暢得無以倫比,雖然下著雨,可她心里卻是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哎哎?慢著,下雨?
元初一抬起頭,正有幾絲細雨落到她的臉上,弄得她癢癢的,她揚起一抹笑容。心情舒暢,平時最討厭的陰雨天氣竟然也變得可愛起來。
不過可愛也不能一直澆著,何況還有愈來愈大的趨勢,元初一將手擋在頭頂,「梅香,傘呢?」
梅香背著兩個不小的包袱面帶菜色,「少夫人不是吩咐只準帶自己的東西麼……」說著她掉頭就往回跑,「婢子回去取」
「等等」剛說要徹底離開,轉頭就回去找東西,難不難看啊不過,晚了,看著梅香動如月兌兔身形矯健地飛速消失在雨簾之中,元初一無奈,她怎麼不知道梅香還有這身手呢?
「竹香……」幸虧身邊還有一個,「去前街找個馬車,雇長途的,去桐城。」
竹香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足尖輕踮,背著她的小包袱轉眼也不見了。元初一不禁感嘆,這都是人才啊等安頓下來再把衛三衛四弄過來……一家人就又在一起了。
不過眼前的事……元初一朝旁邊的一棵大樹下靠了靠,正抬頭研究會不會打雷的時候,一柄油傘出現在她的頭頂,擋住了她望天的視線。
元初一微有詫異,正想著梅香你就快晉身武林高手了,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再一斜眼,嚇一小跳。
身邊的男子穿著一件眼熟的青色衣裳,長得也挺眼熟,清雋地容顏一如既往地寧靜淡泊,他靜靜地站在那,大半個身子露在雨中,卻絲毫不顯窘迫,他的手臂朝元初一的方向隨意地伸展著,白淨的手指在傘柄上握出好看的弧度,自然而閑適。
從他束起的發稍看至他黑白分明的雙眼,再看到他染了泥水的靴子,等到看無可看的時候,她哼笑了聲,「路過?」元初一倒是知道他來遙州了,葉真還去和他談了投資的事,可來這干嗎?準確地說這里剛剛月兌離葉家的範圍,旁邊也都是一些朱門大戶,沒有客棧大街什麼的供人閑狂。
韓裴微一搖頭,比雨水更為清涼的聲音緩緩傳來,「我一直跟著你。」
元初一默然,半天,干巴巴地說︰「‘一直’是從什麼時候?」
「你從葉家出來的時候。」韓裴據實而答。
「為什麼跟著我?」元初一問。
「受人所托。」韓裴回答。
元初一瞪著眼楮等了一會,才不得不吐血承認他壓根就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
「前因、後果,從頭說。」她諄諄教導。
韓裴清亮的眼楮中閃過一絲猶豫,微微遲疑,他開口,「元姑娘……」
元初一立時抬起手來止住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好很好居然連一個不相干的人都知道她恢復單身了,難道真是糗事傳千里?「到底是誰、告、訴、你、的」咬牙切齒已不足矣形容她現在的心情了。
「是葉公子。」韓裴垂眸想了想,總算沒等元初一再度發問,繼續道︰「他托我將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什麼叫我想去的地方?」元初一怒火上涌捏緊了拳頭,「該死的葉真,還怕我不走麼」她惡狠狠地回頭,「他有沒有說為什麼與我和離?」葉真那點特殊愛好,他不嫌丟臉,她還嫌難以啟齒呢
韓裴輕輕搖頭,目光若有所思地盯著元初一緊捏的拳頭,半晌,似有所悟。
卷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