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勾起點回憶
桐城府府衙的大堂已經清靜有些日子了。眼下這時候,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城中百姓都不願意和官府扯上什麼關系,所以自從進了十二月,報上來的案子明顯減少,有的也多是偷東盜西之事,讓人越發覺得,年關將近,小偷也是要過年的。但這些偷盜之事在知府侯國成的大力施壓之下,已鮮有出現,贏得桐城百姓一片叫好之聲不說,也給他一個清靜的年關——這對一個年末時需要份外精神去打點媚上的官員來說,顯得無比重要。
今天與往常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侯國成在衙門待了一個時辰,照例沒什麼事情,已經準備離去,剛與師爺交代了兩句,衙門口守門的一個差役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面亮閃閃的金牌,陽光下,晃得侯國成的眼楮有點花。
「大人。門外有位姑娘想求見大人,她拿著這塊牌子請大人過目。」
侯國成在見到那塊金牌的時候就留了心,如此光亮閃耀,金牌的做工無疑是十分出眾的,而精美的東西,不妨高看一眼。
伸手接過金牌,侯國成只看一眼,眉頭便皺了起來,又翻過去看了看,拿不準地交給身邊的師爺,「你看看,這東西是什麼來路?」
那師爺接過來,一眼便見金牌一面凸刻著「慶王府」字樣,而背面,寫的赫然是「趙熙」二字。
趙熙是誰侯國成與師爺自然都知道,何況又有慶王府的標注,不過,這金牌倒有些蹊蹺,因為他們兩個以前都沒見過。
一般皇親王公各府都有自己的印信,可大多只是標上某某府,鮮少有寫主人名字的,侯國成就是因些拿捏不準。若按常理,主子的名字在下人來說都是屬于避諱的範疇,平時說都說不得,怎會把名字刻到金牌上再交給別人?由此侯國成認為此物不真,可,這牌子的做工可是實實在在的精美。絕非出自凡手,難道現在的制假技術都已經這麼高超了?
正因為拿不準,侯國成才會交給師爺看,可此時師爺也是沉吟半晌說不出個門道,侯國成便問那差役,「門外有幾人?」
差役老實答道︰「只有一位姑娘,看衣著像是哪個府中的下人。」
「下人……」侯國成捻著胡子想了想,「說沒說什麼事?」
差役搖頭,「只說要見大人。」
「這樣。」師爺在旁終于說話,「你先將那位姑娘請進來歇息一下,我與大人稍後便到。」
差役看看侯國成,得他認可後,轉身退下了。
侯國成這時才現出幾分急色,「師爺,你看這……」
師爺冷靜地道︰「還得再照冊子比對比對。」
侯國成一拍腦袋,才想起這茬,連下人也不叫,親自到書房中尋了一本硬皮厚冊,翻開來,每頁上都畫著樣式不同的金牌印信,正反兩面矩細無靡。
這冊子是侯國成托京城的同窗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因為之前有過某官員不識當朝皇叔的印信惹惱權貴的先例,之後這種冊子便在地方官員手中悄然流行,京中但凡是與皇室沾邊的,家中都有自己的信物,認清這些東西,有時候是相當必要的。
侯國成輕車熟路地翻過畫著當今聖上幾款隨身小璽的頭幾頁,之後便是慶王府,別看這個浪蕩王爺的名聲不太好,但在皇帝眼中,那可是極為信任之人,身為臣子的侯國成哪能不仔細了解一番?
慶王府的印信這里記載了三種,都是令牌,一金二銀,卻哪個也沒有寫著慶王名諱的,侯國成仔仔細細地對照了數遍,還是一無所得,心中已有八成認定那金牌為假,當即有些惱怒,他原還認為自己撞了大運,能與慶王爺扯上關系,誰知竟是空歡喜一場
「把那女子給本官……」
「大人」師爺急著按下侯國成已揮出去的手,「大人別急,您看……」師爺指著畫上金牌標有府名之處,「慶王府三字與這金牌所刻絲毫不差,就算此牌為假,制造之人也定然見過真正的金牌,況且……」師爺賣了個關子,「大人,您這冊子已是去年之物。說不定,這是慶王府今年新造的。」
侯國成思量半晌,「還是得見見那女子」不過這次卻只是吩咐人將來人帶來,並無剛剛那般惱怒了。
竹香此時在府衙大堂等著,看著堂上明鏡高懸,不禁有些恍惚,記憶中本已有些模糊的影像又一點點的清晰起來,她向來平靜無波的神情,終于現出了些許苦澀。
「這位姑娘。」來人是府內捕快,體魄強健,穿著藏青色的差服,腰挎帶鞘官刀,頭上一頂雀翎方帽,極有氣勢。
竹香的目光從那捕快腰間系著的暗紋板帶上移開,唇角輕抿,直到跟著那捕快來到後堂,已見到穿著官服的知府大人時,竹香才問了句……
「你這腰帶,也是你的妻子繡的吧?」
那捕快愣了下,回頭道︰「是啊,我們做捕快的有些危險,她不放心,就繡了平安字上去。怎麼?看得出來?」他說著低頭去看自己的腰帶。
捕快的衣物都是朝廷發放。屬于低階官服,自然是不允許任何人更改的,他妻子繡的平安字符也是以同色絲線所繡,若不注意,是看不出來的。
竹香怔怔地搖頭,她其實並未看出腰帶上繡的是什麼,只是借著陽光的反射看到一些暗紋,勾起她一些回憶罷了。
曾幾何時,她也曾繡過一條這樣的腰帶,她希望系著它的人能和樂平安,可事世總是不遂人願。所幸,系著腰帶的人還活著,這大概是惟一讓人覺得安慰的了。她現在只希望,當年她的付出能讓那人醒悟悔改,別再糟蹋浪費自己的人生。
「姑娘,那位就是侯知府,你自己過去吧。」那捕快說完便退至一旁,待竹香走過去,才急著轉身離開。他還要去街上巡視,可總找不到他的搭檔——那個半年前才加入府衙的新人。
據說那人已待過了四五個衙門,都是待上兩三個月便悄然離開,到下一個地方再投身官衙,在桐城倒是待得最久。他以一身精湛的武藝與破案天賦很快就得到了這個職務,不過,他事事都好,就是有些懶散,時常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巡街的時候也常常向百姓打听一個女子的下落,听說是他的妻子,剛過門不久便離家出走,距今已有兩年。
這真是很令人不解,舍夫出走這樣的女人,還找她做什麼但那人不僅在找,還找得十分誠摯。
「平安,原來你在這里。」這捕快加緊走了兩步,往正在發呆的高大男子身邊湊了湊,以防他再度失蹤,「我還以為你又去找人了。」
向平安卻一直望著竹香消失的方向出神,「你剛剛引進那人,是誰?」
那捕快一攤手,「誰知道,拿著慶王府的令牌來的,估計不是尋常人。」
「慶王府……」向平安想了想,略有失望地嘆了口氣,以她那性子,估計是不會與王府有什麼交集的。
「快過年了,你回家嗎?」。出府衙的路上。那捕快隨口問道。
向平安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家,是被他親手散的,現在,該要親手找回來,只是,不知他還有沒有那個機會。
他們兩個一邊閑聊一邊出府巡視去了,竹香卻已見到了桐城的知府大人,正在講述金牌的來歷。
「這金牌是我家小姐去京城之時慶王爺所贈,這塊金牌與尋常的信物不同,慶王爺說,可以有更實質的作用。」
侯國成越听,眉頭皺得越緊,「何為更實質的作用?」
「我也不知道。」竹香看著他,「大人以為呢?」她是真不知道。
侯國成雖心存疑慮,可竹香鎮定的表現讓他更拿捏不定,對方只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如果不是心中有底,怎會如此鎮定,連個表情都不多露,分明是見過大世面的
「不知你家小姐是什麼人?」師爺在旁問道。
竹香簡單地說︰「城中有間楚楚怡人,我家小姐是那里的老板娘。」
師爺無語了,他那意思是問和慶王爺有什麼關系。
無奈又重新明確問了一遍,竹香老實答道︰「有過節。」
侯國成與師爺雙雙無語。
竹香此時也看出這位大人和那位師爺不太相信她的話,想了想道︰「我曾跟小姐去過慶王府,里面的東西我還記得一些,你們可以問我。」
侯國成沉默了一會,看向師爺,師爺也沉默著呢——他們哪知道慶王府里長什麼樣啊怒啊
不過,竹香如此一說侯國成倒是信了幾分,想著一時半會也弄不清這金牌是真是假,倒不如听听對方有什麼要求。
如此一問,竹香平靜地道︰「我家小姐想讓大人派兵去捉一個潑婦,關她個三五日,治治她的脾氣。」竹香本以為柳氏早到了府衙告狀,可她到這的時候並沒看到柳氏,于是變通了一下,把「請知府大人扣住柳氏」的請求變了下,變成去捉人,反正結果是一樣的。
侯國成越發的不明白了,他還等著後續呢,等了半天,竹香卻再沒有想開口的模樣。
「這……就這樣?」師爺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竹香點頭後,侯國成與對師再次對視一眼,這一次,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
恐怕是真的
侯國成覺得,沒有人會傻得假冒了慶王府的金牌只為抓一個潑婦,師爺也覺得,這件事太過簡單,簡單得像是那些不講理的皇親國戚經常做的事
「這……不知那個潑婦,是什麼人?」師爺總算是還有些理智,沒有馬上答應。
竹香神情坦然,「是我家小姐的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