鰲拜顧不得錦雅,穩住蘇宛傾是首要任務。他最終還是按捺住內心的疑惑,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起了受傷的女子,一言不發地向馬車走去。
蘇宛傾見狀,急忙追上來,討好地為鰲拜捶著後背︰「鰲拜,你最英雄、最仗義了!」她倒不是非要節外生枝,只是看不過這麼多人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罷了。有句話不是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麼?
鰲拜哪里知道蘇宛傾的小兒女心思,此刻他的表情難看得要死,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敷衍著蘇宛傾︰「奴才應該的。」
繼續與這個主兒相處下去,可真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小謹子見鰲拜抱了個髒兮兮的人上來,不敢阻攔,又很不放心,忙探身對車里的福臨道︰「九爺,鰲大人抱了個女人上來。」
小謹子措辭曖昧,福臨一時想歪了,不由地一怔,但很快,他臉上的表情就豐富起來。福臨急忙掀開簾子,沖鰲拜打了個口哨。
鰲拜自是不敢對福臨表現什麼,只是皺皺眉,不滿地瞥了眼小謹子,話卻是對著福臨說的︰「九爺,這奴才又胡說八道了。」
「福臨,我跟你說……」蘇宛傾緊隨其後,笨手笨腳地如八爪魚般爬上了車,急急忙忙地坐到福臨身邊,大肆渲染地講述了鰲拜的英雄壯舉,「……說時遲那時快,鰲拜一聲斷喝‘住手!’,你猜怎麼著,那個母夜叉就如同木偶一般傻在了那兒,一見是鰲拜,她立刻就軟了下來……」
福臨強忍住笑,他扶扶額頭,側眼看向鰲拜︰「怎麼,遇到什麼母夜叉了?」
「你听我說啊!」蘇宛傾扒過福臨的肩膀,余興未盡。
「九爺,奴才看,救人要緊。」鰲拜無奈地看了看蘇宛傾,對福臨建議道。
「嗯,」福臨無視蘇宛傾凶狠的目光,對趕車的小謹子道,「去和碩公主府上吧。」
「是!」小謹子應了一聲,車子便繼續前進了。
「九爺?」鰲拜愣了一下,去公主府?
「去找妮楚兒玩嗎?太好了!」蘇宛傾拍著手,早忘記了剛剛的爭執。突然,她意識到還有個傷患,不禁面露猶豫之色︰「可是,這個女子怎麼辦?她傷的不輕呢,咱們得救人救到底啊!」
福臨並未理會情緒瞬息萬變的蘇宛傾,他神情嚴肅地打量了這女子的傷勢,對鰲拜解釋道︰「大晚上的,你抱著個姑娘家,不方便。」末了,福臨又加了句︰「這還真是母夜叉,對一個姑娘下手這麼重!關鍵是那母夜叉還認識你,你絕對不能帶這姑娘回自己的府,免得日後落他人口實!」
鰲拜很是惶恐︰「本是奴才多事兒,現在還要扯上公主,奴才真不好意思……」
「這不還有朕呢麼。」福臨笑笑,倒是不在意。
「可是,若去公主府,勢必會鬧到皇太後那……」鰲拜欲言又止。
「怎麼會鬧到皇太後那兒?」福臨不解地看向鰲拜。
被晾了半天的蘇宛傾越听越迷糊,皇太後怎麼都出來了?她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不曾想事情會牽扯到皇太後!她忍不住插話道︰「是啊,鰲拜,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麼認識的那個母夜叉?」
鰲拜面色微紅,好在這是晚上,馬車里光線昏暗,不至于太過狼狽。他沒有回答蘇宛傾,而是硬著頭皮岔開了話題︰「九爺,這是鄂碩的庶出女兒,就是指給十一皇子做格格的那位。」
「什麼?鄂碩?」福臨聞言驚慌地站了起來,卻忘記了這是在馬車里,「哎呦!」他的腦袋撞在了車頂。
福臨吃痛地坐了下來,氣不打一處來︰「你居然在這個時候找鄂碩府上的麻煩?」
蘇宛傾听到「鄂碩」這個詞兒就已經傻在了那里,這會兒也顧不上接話茬了。
「皇額娘這陣子就是為了博穆博果爾的婚事兒忙碌,你現在把人帶這兒來了,這……皇額娘非得知道不可,你說這要是知道了怎麼辦?」福臨急了,布木布泰要是知道他和蘇宛傾私自出宮,不大發雷霆就怪了。
「是我逼鰲拜救人的,你不要怪他啊!」蘇宛傾見福臨要發火,生怕他責備鰲拜,忙為鰲拜開月兌,再說也真是自己多管閑事。主啊,她就發了一次善心,卻救了一個大麻煩,這個麻煩還是自己的「情敵」,有沒有這麼衰啊?
「啊……」那女子又痛苦地申吟了一聲。
剛剛點燃的戰火瞬間熄滅,三個人齊刷刷地看向這個女子。
這女子雖然雙眼緊閉,雙眉緊鎖,秀發凌亂,滿臉血跡,衣服污穢不堪,但從眉眼間,還能看出她是個美人兒。
「閉眼的樣子都這麼好看,烏雲珠,你就是造物主創造的奇跡……」蘇宛傾喃喃地說。
「烏雲珠?」福臨頓時想了起來,這可真是燙手的山芋!他一把拉過蘇宛傾,「你就是讓我娶這個女的?」
「啊?」蘇宛傾嚇了一跳,她無辜地看著滿臉怒氣的福臨。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嘛,不可同日而語啊!
「你這是死不罷休啊?」福臨惱了,這女人是成心的吧?「之前隨便說說也就罷了,現在你又把人搞到車上來?」
「我沒……」蘇宛傾委屈地看著福臨。她可真沒預謀,她要是知道這女人是烏雲珠,她……也許,她還是會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還沒?大半夜的,你就非得扯英雄主義?」福臨覺得這也太巧合了。他一急,火爆脾氣又上來了。
「我也是好心嘛!」蘇宛傾此刻又郁悶又憋氣,說委屈吧,禍的確是自己闖的,說後悔吧,救人也沒錯啊。
「九爺,靜主兒,不要吵了。」鰲拜撓撓腦袋,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還是先去公主府上吧,先救人再說也不遲啊!」
「是啊,你惱什麼啊,這人反正現在已經在咱們手上了,她要是死了,你皇額娘不得活剝了我的皮啊?還是把她救活了,就算被發現私自出宮,也能將功補過啊!」蘇宛傾忙拿起暖手爐,討好地塞到福臨手里,先平息福臨的怒氣再說。
福臨想想,也只能這麼辦了。不過他心里惱的很,這小妮子啥時候能體諒自己的心呢?他不還是擔心她?他是一朝天子,犯錯了又能怎麼樣?他不還是關心這個沒長腦袋的家伙嗎?唉。
公主府此時已鬧翻了天。
「什麼?你這個老不死的,你說什麼呢?」庭院里,吳應熊雖然穿得溫文儒雅,卻是怒發沖冠。
「額駙,奴才的意思是,公主多次宣召額駙,身子骨兒會受不了的,所以……」公主府的管家婆金嬤嬤恭恭敬敬地答話。
「你!」吳應熊指著金嬤嬤,氣得手臂哆哆嗦嗦的,「老刁婦,你信不信我去皇太後那兒告你!」
「額駙若是心中不忿,當然可以去讓皇太後下懿旨,奴才願意接受責罰。」金嬤嬤低眉順眼。
「我今兒就是要進去了,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吳應熊氣沖沖地就要闖進妮楚兒的房間。
「攔住額駙。」金嬤嬤鎮定地下令。
家丁們忙攔住吳應熊︰「額駙,奴才們得罪了!」
「你!」吳應熊氣得直跺腳,「金嬤嬤,我哪里得罪你了?我娶了公主,我還不能與公主同房,這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這不是奴才定的規矩,自古都是如此。再說,公主已經休息了,額駙再打擾已然不合適。」金嬤嬤依然低著頭。
「怎麼了?」慵懶似有若無的聲音在吳應熊身後響起。
「萱琪姑娘。」金嬤嬤對來人點點頭。
「萱琪?」吳應熊回頭正對上萱琪那對兒含情目。
「額駙,這麼晚了,天還這麼涼,額駙怎麼穿得如此單薄?」萱琪眼眸里含水,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我……」吳應熊一甩袖子,背過臉去,不看萱琪。
「金嬤嬤,額駙好歹還是額駙,額駙不懂的規矩,嬤嬤應該懂得。」萱琪淡淡一笑,走近金嬤嬤,退下手腕上的玉鐲子,瞬間便套在了金嬤嬤的手腕上。
「哎呦,萱琪姑娘,這奴才怎麼敢當?」金嬤嬤假意推卸,臉上的褶子都化不開了。
「你個老刁奴,就想著收賄賂!」吳應熊上前就要打金嬤嬤。
萱琪忙攔住吳應熊︰「打不得,額駙!」
「哈,你一個奴才,她也一個奴才,就攔得本額駙和公主團聚了?你倒爬到本額駙的頭上來了?」吳應熊指著萱琪開罵。
「奴才是額駙的侍妾,一點兒地位都沒有,自然不敢與額駙相提並論。但是若說到奴才,」萱琪的嘴角浮現一絲譏諷,「額駙自己的身份也不必奴才好到哪里去。」
「你!」吳應熊七竅生煙,他一把揪起萱琪的領子,「你這個蕩婦,你還想做什麼?你與這個老刁婦里應外合,霸著本額駙,你想做什麼!告訴你,你再怎麼耍陰謀詭計,這輩子也都是侍妾!」
「額駙還是看清楚些的好,」萱琪對著吳應熊輕輕吹了口氣,「奴才可從來沒抱著爬上枝頭做鳳凰的念頭。額駙也不過是大清朝的一個奴才罷了。」
「你說什麼?」吳應熊氣得掄起了右臂。他向來信奉女人是用來寵的,但面對這個女人,他實在心軟不下去。
「呵呵,」萱琪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吳應熊,輕蔑地笑道,「額駙應該清楚吧,公主與額駙上床是夫妻,下床是君臣,額駙也不過是公主的奴才而已。額駙,您還真當自己是公主的丈夫了?」
「啪!」吳應熊一耳光下去,打的卻是自己,自己真沒用,連個時光機都弄報廢了!都是這個死女人害的!不然,自己早與妮楚兒在現代自由逍遙了!
現在,這個死女人居然還說風涼話?
吳應熊氣急敗壞,猛的掐住萱琪的脖子︰「你這個賤人!」
「你掐死我好了!」萱琪冷笑。
窩囊廢!侍奉你真是倒八輩子血霉!
「這是做什麼呢?」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福臨一行人已經到了。
「哎呦,皇……」金嬤嬤的老賊眼一眼就認出了福臨,慌忙要下跪。
鰲拜卻一聲斷喝︰「皇什麼皇?還不見過九爺?」
「奴才給九爺請安!」金嬤嬤心領神會,忙帶領眾人請安。
「九爺!」吳應熊這才松開手,將萱琪狠狠地推倒在地。
福臨很不喜歡這樣的見面方式,他蹙眉環顧了四下,才開口問道︰「吳應熊,你這是演哪一出?」
「九爺,這……」吳應熊剛要訴苦,莫說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即使身居密室,只有他與福臨二人,他一個大男人也難以啟齒,索性嘆口氣,別過頭,沉默。
「我就說這是不吉利的日子……」蘇宛傾見情勢不對頭,躲在福臨身後,小聲嘀咕著。
福臨微微側頭,眼神鋒利,警告她閉嘴。蘇宛傾忙噤了聲。
鰲拜板著一張臭臉道︰「今兒的事兒誰說出去半個字,小心掉腦袋!」
恐嚇,這就是赤果果的恐嚇!
「奴才們知道了!」眾人忙應道。
福臨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些,這才問道︰「金嬤嬤,公主睡下了嗎?」。
「公主還沒休息呢,」金嬤嬤笑得滿臉褶子,「奴才這就去叫公主。」
「你不是說公主已經休息了嗎?」。金嬤嬤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吳應熊的火又竄了起來。
「好了,不要再爭執了,」福臨皺皺眉,「金嬤嬤,去把府上的大夫叫來。」
「是!」金嬤嬤不敢問原因,忙小跑著去了。
支開了金嬤嬤,福臨又對家丁們說,「你們都下去吧。」
「是!」家丁們雖不知福臨是何人,但見這架勢,來頭肯定不小,也忙听命退下了。
「你還不滾?」吳應熊瞪向剛爬起來的萱琪。
萱琪對福臨福了福身子,神情冷漠地退下了。
「妮楚兒,你九哥來了!」福臨見沒外人了,忙走上台階,敲了敲門,輕喊道。
不一會兒,門便被拉開了,妮楚兒兩只眼楮腫腫的,顯得有些憔悴,卻面帶驚喜︰「皇兄?」
「這是怎麼了?」福臨回過頭,疑惑地看看吳應熊,「吳應熊,你欺負妮楚兒了?」
「福……九爺,先讓鰲拜把人抱進去吧!妮楚兒的事兒,我來問。」蘇宛傾忙走上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