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曲 第一卷 金枝玉葉 第二章 失德的婦人

作者 ︰ 櫻桃女

臨雲國,京都芙蓉城。

八月里的天氣,驕陽似火。

學士府的後宅的九曲回廊上,轉出兩個人來。一個是身著青衣的妙齡丫環,另一個卻是穿著藍布碎花衫子的婆子。那丫環手里端著個托盤,上面玉色瓷碟里擺放著一盤切片的西瓜,那紅彤彤的瓜片底下還鋪墊著薄薄一層碎冰屑,瞧著就讓人覺得一陣清爽。

那婆子手里也沒閑著,拿著一個花包袱皮兒,里面裝著三四件新做好的夏衣,跟著那青衣丫環亦步亦趨顛顛兒的走著,臉上還帶著討好的笑,沖那青衣丫環道︰「姑娘,這大熱天兒的,你不好生呆在大女乃女乃房里伺候,怎的撿了這麼個差事兒?這大毒日頭底下曬著,你們這些嬌女敕女敕兒的人兒可哪里受得住呢?」

那青衣丫環聞言挑了挑眉,慢慢放緩了腳步,斜著眼楮瞅了那婆子一眼,輕哼了一聲道︰「哼,誰說不是呢?我原在我們夫人跟前打扇子呢,正趕上小少爺念完了書過來,夫人便讓人切了西瓜給他吃。哪知小少爺西瓜沒吃兩片,卻不知怎的想起了姑女乃女乃和表少爺來,非鬧著讓人也送一盤子到那院兒里去,這不夫人就使了我來了麼。」她說著這話的時候,那臉上不屑的神情卻是隱隱露了出來。

那婆子瞧在眼里,湊趣兒道︰「這也巧了,我合該著跟姑娘有緣。」說著,便把手里的花包袱舉了舉,笑道︰「這是老夫人讓我們針線房趕著給姑女乃女乃和表少爺才做的幾身兒夏衣,才做好便催著讓送來,可巧就踫上姑娘了,咱們搭著伴兒去也解個悶兒。」

那青衣丫環聞言眼珠一轉,卻停下了腳步,四下里望望沒人兒,便隨手將手里托盤放在地上,轉頭對那老婆子道︰「你打開包袱我瞧瞧。」

那婆子听到那丫環的話,卻絲毫沒半點兒吃驚,好似是早知道對方有此一問似的,忙忙也站住腳兒,攤開那包袱來讓那丫頭翻看。那幾件衣裳里面,有兩套是女人的衫裙,卻是用上好的素綺做的,一件月白,一件淡青;剩下三四件卻是半大小男孩兒的衣裳,也是用湖綢縫制的。

待那青衣丫環翻騰完了,臉色卻愈發陰冷起來,收回手來將雙手拍了拍,好象是沾到了什麼髒東西似的,輕蔑著哼道︰「不是我多嘴,老夫人也太偏心了些,雖說當娘的向著女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咱們那姑女乃女乃那樣的品行,她也配這好東西?這素綺和湖綢都是上好的料子,一匹也要幾兩銀子,連我們夫人那里也不過今夏新做了一身兒,還用的是嫁妝里帶來的。姑女乃女乃倒好,一下子做了兩身兒不說,還帶著那個小野種也做了這麼多衣裳,莫不是想壓下我們小少爺的頭去?」

那婆子知道這丫頭是大少女乃女乃的心月復,便笑了一笑道︰「姑娘說這些話可小聲兒些。若是讓人听了去可不好開交,雖說咱家姑女乃女乃當年…嘿嘿嘿…做了那等子丟人現眼的事兒,只是老爺老夫人和大爺他們如今都不過問了,咱們當下人的還提它做什麼?咱們不過奴才罷了,那姑女乃女乃再不好也是老爺和老夫人親生的,也是大爺的嫡親胞妹,咱們可是惹不起的。」

她這話听起來是勸那青衣丫環,其實卻是暗含著煽風點火的意味,果然那丫頭不听則好,一听便火撞了頂梁,下死力往地上呸了一口,怒道︰「什麼主子奴才的!我便是個伺候人的奴才,也比她那個失了貞敗壞了婦德,被夫家掃地出門的主子強些!」

那婆子听那丫頭不管不顧的罵起來,也怕被人听去了惹出麻煩來,雖說她們這些下人心里面都沒把那姑女乃女乃放在眼里,但是老夫人卻是極疼這個女兒的,所以平日里她們雖背地里說些陰損話兒,但是表面兒上的功夫卻是省不得的。

「得了,我的姑娘,你也別說了,消消氣兒罷,」那老婆子蹲子端起放在地上的托盤兒,遞到那丫頭手里,道︰「再怎麼著,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咱們還是好生干好自己個兒的差事就成,管別人做什麼呢?」

「我整日伺候我們夫人還忙不過來呢,哪個有閑功夫兒管她?」青衣丫環撇著嘴冷笑道︰「只是她當年被夫家休了趕回了娘家,這等丑事兒滿京城里誰人不知?連累著我們夫人出門坐客時,都被別人瞧不起,話里話外難听著呢,氣得我們夫人要死。你沒瞧我們夫人這都幾個月沒串門子了麼?」

那婆子接話道︰「頭幾年听老夫人屋里的人說,不是那楚家冤枉了大小姐麼?」

「什麼冤枉?不過編個借口大家遮遮臉罷了。我就不信,若是咱們姑女乃女乃是清白的,那楚家連半個嫡孫也沒有,就能把他楚家的根苗兒往外轟?你可別忘了,听說她被休的那時候可是懷了身孕的,那楚家好歹也是個書香門第,若不是個野種,他家能做出這等事來?也虧得咱們姑女乃女乃臉大,竟然還好意思讓那野種姓楚?我若是她,早就一頭踫死了,活著也是給娘家丟人。」

那婆子一時也沒了話,隔了半晌才說道︰「哎,管它的呢,反正跟咱們沒關系,咱們還是快去送東西吧。」

那青衣丫環憤憤的接過了托盤,強忍著想要把它摔了的沖動,眼珠一轉,臉上卻笑了,對那老婆子笑道︰「媽媽,這天兒象下火似的,你不熱麼?嘗兩塊兒西瓜吧?這瓜可是脆沙瓤的,你們針線房里當著,平日里也不能經常到各房里去走動,得著的賞也少,今兒既踫上了我,便讓你甜甜嘴兒,可好?」

那婆子心里動了一動,這大宅里各房的大丫頭們經常能吃到主子賞下的點心和飯菜,但她們這些針線房里不經常露臉的下人卻沒這麼好運氣,這西瓜也不是她們經常能吃到的,便動了幾分心思,只是想到這畢竟是夫人讓送到姑女乃女乃房里的,便有些猶豫。

那丫頭看穿了婆子的心思,微微一笑,先伸手在盤子里拈了一塊瓜片送進自己嘴里,當著那婆子的面兒慢慢嚼著,那婆子見此情景,眉眼兒一挑,也伸手跟著在盤子里拿了兩片瓜片,瞅瞅四下並沒有人經過,才快快的放進嘴里吃了。吃完了,還把那盤里剩下的瓜片重新擺了擺,然後又在那花包袱皮兒上擦了擦手,這才跟那青衣丫環相對一笑,邁步往後院西北角的菊風院來。

菊風院是學士府姑女乃女乃沈靜秋未出閣時所居住的院落。不大不小的一個素淨的院落,坐落在內宅後院的偏角兒上,不顯山不露水兒的。院子正中央一棵高大的桂樹,圍著桂樹一圈花圃都栽的是各色菊花,只是這時節菊花還未開放,只剩下一些零零星星的黃色野花在草叢中綻放。

這院子因地角有些背陰,所以在酷暑的大熱天兒里就顯得陰涼,只是若是到了冬天便有些陰冷了。院子里四間正房,沈靜秋住著一間,她的兒子楚元奇住著一間,另兩間里一間做了庫房,一間被她改成了小書房,每日里監督著兒子讀書,她也時常在書房里看書消磨光陰。

青衣丫環和那婆子來到菊風院的時候,沈靜秋正在書房里看兒子臨帖。菊風院的丫頭見到了她們兩人進來,便回了沈靜秋,她便迎了出來。

那倆人雖說在回廊那里說了不少沈靜秋的嫌話,可是當著本主兒的面兒卻是不太敢放肆的。各自回了老夫人和少夫人的話,又放下了西瓜和衣裳,便轉身要離去。沈靜秋叫住了她們,讓自己的丫頭拿了些散錢賞給她們。

那婆子接了錢倒是沒有什麼,只那青衣丫環綠兒表面兒上雖說謝了賞,但眼神里無意中露出的不屑的神色卻沒有逃出沈靜秋的眼楮,沈靜秋卻沒有點破,依舊帶著笑容讓兩人下去了。

沈靜秋自從離開了楚家,已經回娘家住了八年,這八年里什麼風言風語沒听過?外面的,甚至自家府里的,已經灌滿了耳朵。那些下人們的兩面派、捧高踩低的行事,她又有什麼不知道的。只是她于今是被休的婦人,又寄居在娘家生活,免不了要凡事看開些想開些,若是事事較真兒,怕是早也氣死了。她如今唯一的心願便是好生教養兒子元奇,讓他將來能成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算沒白受這些年的委屈。

沈靜秋讓丫頭拿出了那包袱里的幾件衣裳,又模了模料子,知道是娘親特意讓人給自己和奇兒做的,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難過,不由的長嘆了口氣。

自從她當年被楚家以不貞為由休妻至今,若說她覺得最對不起的人,便是她的爹娘和奇兒。她爹當年是朝廷里一等大學士,是皇上幼年時教授課業的老師之一,可是自從她的事情發生之後不久,爹便主動跟皇上稱病辭了官回家養老。其實她卻知道這是因著爹那樣一個要面子的人,受不了朝里其他官員的冷嘲熱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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